反对者们甚至因此提出了一种全新的伦理。

　　他们认为人的人格是完全独立的，任何人不能侵犯，即使得到允许也不可以侵犯的一种绝对存在。

　　因为只有人格的完全独立，人才能称得上自由，否则，人对人的影响如果达到第三世界里那种程度，那洗脑这个词就绝对不是一种比喻，而是一种基本的社会现实。

　　以前第二世界的互联网时代电子游戏被称作电子鸦片，到了第三世界的梦时代，这种比喻已经可以被认作某一种现实。

　　情感和记忆可以直接传递，甚至不再需要传统的艺术形式作为中介。

　　很多人开始担心，这种高度成瘾性再加上影响力，会摧毁人类目前的社会伦理体系。

　　但支持者们却觉得，这些担心完全就是杞人忧天。

　　说到洗脑，从进入信息时代，不，甚至是进入近代以来，甚至从更广义的范畴来看，从人类这个物种出现以来，人类最大的特性，就是对同类的洗脑。

　　整个人类的文明史，就是一部人类对自身，对同类，不断洗脑的过程。

　　如果不是洗脑，什么动物会愿意自己忍受饥饿，把捕获的猎物交给自己的另一部分同类呢；

　　如果不是洗脑，什么动物会愿意自己去死，把活下来的希望留给自己的另一部分同类呢；

　　如果不是洗脑，什么动物会愿意自己一辈子省吃俭用，把钱都节省下来留给自己的另一部分同类呢；

　　如果说第三世界的洗脑会产生什么更恶劣的结果，那结果也是对上一轮的洗脑受益者而言的。

　　这些论战在网上每天都在进行，王远通一边在无聊中参与，一边在焦虑中等待任何来自第三世界的官方消息。

　　在这一段记忆播放结束后，舒适伸个懒腰，算下来，他们俩也已经连续看了大半天的记忆了。

　　观看过程中舒适一直没有仔细说话，很多时候只是杨止有疑问的时候会问他，显然钱队长是指望他当教练的，但是显然他这个教练当的不是太合格。

　　俩人在走廊上随便找了个暂时没人呆的空房间，进去之后舒适习惯性的物化了两张沙发出来，他躺在沙发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饮料，对着杨止示意了一下。

　　杨止摇头拒绝了。

　　舒适没有勉强，他已经大概猜到了杨止拒绝的理由。

　　“随便聊聊吧，看得出来你有很多话要说。”舒适主动开口。

　　杨止就说了：“你似乎，更关心他在心理层面的动机……是因为你玩游戏的时候，更擅长把握这些吗？”

　　“对，”舒适点头，“自己擅长什么，就从什么方面入手，你呢，你有自己的想法吗？”

　　“我……”杨止摇头，“说实话，看到现在，我还很难相信这样一个普通人，以后会犯罪。”

　　“普通人为什么不能犯罪，”舒适说，“更别说还是他这样一个剧烈变化的时代。如果我不知道他以后肯定是罪犯，就看到这里，我已经可以下一个判断，他以后肯定要走极端，是好是坏，就看他的命。”

　　杨止张嘴似乎要争辩什么，但是没有说出口。

　　似乎是犹豫着组织了语言想了了很久，她才再次说：“可能是我个人的性格原因……我觉得……我没有他那种强烈要改变命运，改变世界的想法。”

　　舒适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他说：“人与人都是不同的。你理解你没办法理解他，但是你应该要知道，其实王远通这种人，才是最有代表性的普通人。”

　　杨止笑了一下：“怎么，已经能理解我了？”

　　舒适没说话，他只是看着杨止点了点头。

　　杨止的笑容停在了脸上，过了一会，她才缓缓的说：“猜到了也没什么。”

　　舒适半开玩笑的说：“本来我还想这次任务结束，约你出来见面的，说不定我们能把友谊升华一下。”1

　　杨止点头立刻答应：“可以啊……怎么，嫌弃我？起码我部件是全的。”1

　　舒适说：“你这么一说，搞的我像是搞人体器官贩卖一样。”

　　杨止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哎，本来以为我这辈子只能羡慕别人，但是看王远通的记忆，其实我的人生也许就是他最羡慕的吧。起码我永远呆在他想象中的天堂里。”

　　“我也羡慕，”舒适说，“如果可以，我也想一辈子呆在里面。”

　　杨止拉回了话题：“在第三世界里长大，最大的问题，就是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实的世界。但其实真实无处不在，是构成第三世界的基石……就像王远通，我能理解他记忆力的每一个部分，但是我无法理解这背后的原因，他的这种强烈改变的，改变自身命运的冲动……在我看来就是一个人突然情绪失控了，完全丧失了理智，准备不顾一切。”

　　“因为你本身就生活在天堂里啊，起码在第三世界里，不存在物质上的匮乏，也不存在情感上和其他人的不理解……后者是最难能可贵的。他人即地狱，和这里一比，真正的现实那真就是地狱了。”

　　“可这样……对我工作不利啊，我连我的侦查对象都无法理解，以后还如何工作呢。我的工作就是要接触犯罪的……可我连最基本的犯罪都无法想象……”杨止的语气都有点气馁了。

　　“多玩游戏，”舒适说，“其实换一种思路，每一种思维，都是一个游戏规则下的产物，从广义上来说，现实，也不过就是另一种游戏，只是唯一的区别在于它是最基础的游戏。别说是你，现在的绝大部分人，其实也都是生活在和平的环境里，现实里的犯罪率之低，可能很多人一辈子也没见过一次犯罪，但不妨碍大家都能对犯罪形成某种共同的认知，你知道为什么吗？”

　　杨止大概明白了意思：“因为现实里有大量的文艺作品描述这些现象。”

　　“对，但是在你平时能接触的记忆里，很少有这些内容，因为绝大部分人都是守法的。严格来说，你这种情况是因为信息接触的不完全，你知道为什么第三世界里的人不像现实里那么关心犯罪吗？”

　　杨止有点茫然。

　　“因为在这里犯罪没有严重后果，这里的人不存在真正的死亡，甚至可以说不存在真正的犯罪，见面拿把刀把对面捅死，都可以当做是问候开玩笑，你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自然是没办法理解什么叫真正的犯罪。对很多人来说，这称得上一种幸运，但对于一个警察，这就未免有点悲哀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