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α区域的阳面,中部凹陷区域,代号“地窖”。
不要做梦!梦里有恶鬼呢喃!
不要做梦!梦里有恶鬼呢喃!
不要做梦!梦里有恶鬼呢喃!
林树躺在炕上,孤独地抱着黄铜挂钟,睁眼望着茅草屋顶发呆。
他不敢入睡,因为一旦睡着了就会听到奇怪的声音。
“你孤独吗?”
“世界这么悲哀,不如改变世界吧!”
“你渴望力量吗?”
“杀掉所有人!”
“来吧!毁掉这个让你不幸福的世界!”
“为什么唯独让你惨淡呢!”
那个声音低沉又有磁性,还带着诱人心魄的魔力,明明只是一些无厘头的话,却让林树无数次想沉溺其中。
他几乎整日整夜都会梦到那个声音,但每每将要沉迷前都会被怀里的挂钟惊醒。
林树不喜欢那个声音。
因为他不觉得这个世界有多么糟糕,虽然他一天只能见到三个小时的太阳,虽然他天天遇到梦魇,虽然他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但他并不觉得这世界就多么糟糕了,他并不觉得自己非得需要什么力量去杀人,去改变些什么。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只是没有那么可爱而已。
黑暗中,林树又变换了个姿势。他坐了起来,身体蜷缩成一团,头靠在黄铜挂钟上。
林树听着挂钟机箱里发出的微小的滴答声,心底涌上安心的暖意,仿佛只要这个黄铜挂钟还在身边,就什么也不会发生。
“我叫林树,我爹叫林大树,我有一个老爹留下来的挂钟,我喜欢太阳,我住在东日州南山村,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喜欢看村东头的雅儿丫头,我讨厌做梦……”林树抱着挂钟絮絮叨叨着一堆无聊的东西。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些苍白无力的词汇,但是在林树看来,他嘟囔的那些东西就是他的一生。
他的一生的确是太苍白了,苍白的像一张白纸,苍白到几句话就能讲完,所以林树又重新念叨了几遍:“我叫林树,我爹叫林大树……”
茫茫黑夜中,林树低沉的声音简直滑稽至极,却又有几分悲凉。
这是林树的父亲告诉他的,如果感到无聊了,就回忆自己的过去,一句句的讲,不管是讲给外人还是讲给自己听都可以,只要念着就行。只要你时刻记忆着自己的过去,你就拥有最无与伦比的财富,你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可是,拥有了财富的林树还是感到孤独。
在每天长达21个小时的黑夜里,他不论怎么念叨自己的过去都会觉得无聊,都觉得有一个小东西在用爪子轻轻抓挠他的心。其他村民都是靠睡觉熬过漫长的夜晚,但是唯独他不行,他一睡觉就会梦到恶鬼呢喃的声音。
林树抱着挂钟,目光呆滞地看向窗外。虽然外面一片漆黑连个月亮都没有,睁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清,但他还是不敢闭上。
忽然,窗外闪过一丝火光,薄弱如夜火虫发出的微光,且转瞬即逝,片刻便再无所闻。可是,林树却看到了,因为在这最庞大的夜幕中,哪怕是一点点的光亮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林树的眼底划过一丝惊喜随后又变成了默哀。他喜在知道自己还没瞎掉,自己的眼睛还是功能俱全的;哀在又有一个人死掉了。
在这个世界,每当夜里有火光闪烁,就代表有一条生命消失了,他的亲人们是在用火把为他送行,但又不舍得烧太久,所以燃起的瞬间就要熄灭,于是,那人的灵魂也在这瞬间的闪烁中升腾,奔向该去的地方。
这种感觉听上去很酷,但是太沉重了,林树也不喜欢。
“我叫林树,我爹叫林大树,我喜欢太阳,我喜欢雅儿姑娘,我不喜欢死人……”
林树住的茅草屋里黑漆漆的,虽然有窗户,但不曾有一丝光照进来。窗子外的世界也是一团漆黑,那是最极致的黑色,没有一点星光,没有一点色彩,也没有一点声音。
其实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十分了,可还是看不到一点阳光。
因为林树所在的这个世界深陷地下,在新世纪135年的一场大地震中,整个东日州被埋进了这个被四壁山环绕的大坑中。此后,东日中部每天只有中午能见到太阳,东西部只有上午或下午可以见到太阳。
在这里,光明就是最奢侈的东西,蜡烛煤油灯更是土豪乡绅才配拥有的。
在林树念叨了一个小时后,四壁山顶终于见到了曙光。
火球通红的一角从东方的四壁山探出,那里的黑色突然褪去了,随后换上了大红色。就像清风吹散浓雾,太阳威风凛凛的破开了夜幕,散发出了第一束光。
那束光并没有想象中的刺眼和强大,却充满着希望的力量,它足以突破黑暗,穿越混沌,直直来到林树的眼前。
林树用肉眼直视着那束光,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它,这样他就可以永远拥有光了,可是却抓了一个空。
一下子,林树就回了过神来,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想:明明自己已经十八岁了,却还是跟三岁孩子一样贪恋阳光,明明早就该习惯这个黑夜的。
林树摇了摇头清醒神智,随后一扫对梦魇的恐惧,伸手套上麻布半臂,然后在炕尾撬起一块板子,把黄铜挂钟藏了进去。
在这里,白天的时间弥足珍贵,计量时间的挂钟更是奢侈品,而且这又是他老爹临走前唯一留下的东西,所以他每次出门前都会小心翼翼地藏好。
做完这些准备后,林树才放心地拿起门边做挡板的铁锄,拉开了漏风的栅栏门。
明明没过多久,屋外的太阳却已经完全升起来了,阳光洋洋洒洒的照在地面上。林树眯着还没习惯阳光的眼睛,抬头贪婪地享受短暂的光亮。
光线打在他那张线条分明的脸庞上,整张脸都映成了金色,他蓬乱的短发和浓浓的眉毛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林树,去下地啊。”后屋的林子豪也是刚出门,他冲林树打了声招呼。
林树点头回应:“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