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吃的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偷，而是一个穿着囚服的犯人？”

　　从狗嘴里弄清了事情的原委，李昂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只能说那个小偷太倒霉了。

　　他在钻进李昂房车之后，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而就在这个过程中，好死不死地，这家伙竟然一脚把狗粮袋子给踩翻了。

　　狗粮撒了一地。

　　众所周知，狗子都很护食。

　　而被留在房车里的这条狗子，还是自“暴食”原罪诞生出的魔鬼，它肯定要比普通的狗子更护食。

　　再加上，那个倒霉的小偷大概率来自瑞士，所以在狗子对其怒目而视的时候，他竟然还好死不死地开口威胁了一句：“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吃掉！”

　　求锤得锤，刚刚放了狠话，这人就被魔鬼给吃进了肚子里。

　　倒是死得干净利索……

　　可是，现在压力却给到了李昂：你死哪里都没有关系，能不能别死我车上？

　　他这车不是沃尔沃，可道理却是想通的。

　　而且，虽然狗子魔鬼把那人吃得还算干净，但车里还是有一些残留的血迹和衣物碎片，这些东西处理起来也是不少活呢！

　　于是，李昂愤怒把保温杯放下，脱下外套，指着满目狼藉的车厢就质问起了魔鬼：“拜托，你是一个魔鬼，不是哈士奇。就算是吃了那个家伙，能不把不要这里弄得像是杀人现场似的——”

　　魔鬼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什么叫“像是”，这里难道不是真地死了一个人吗？

　　虽然尸体的有机质剩下得不多了，但那个人灵魂变成的“阿飘”，不还好端端地在车里飘着？

　　不过，魔鬼并没有太过计较李昂对他的无理，毕竟李昂对现在的它来说，还算是一个非常有潜力的代理人。

　　区区两个月不到，李昂就给它找来了好几件带有强烈情绪能量的物品，供其吞噬消化。要知道，这些东西可比普通的人类灵魂更美味，也能给它这样的魔鬼带来更多裨益。

　　因此，面对愤怒的李昂，魔鬼也罕见地决定怀柔安抚一下他。

　　别看它变成一只狗子，可实际上，这家伙看过的书比绝大多数人类都多。

　　像彼得·德鲁克的那些书，狗子魔鬼之前可是没少学习，因此它觉得现在是时候该给员工一个“甜枣”吃了。

　　“反正，不管愿不愿意，你待会儿都得清理。在那之前，难道你就不想得到点好处？”

　　听到“好处”一词，李昂确实产生了一丝兴趣，不过更多的还是警惕。

　　“我要付出什么代价？”他很干脆地开口道，直截了当，没半点弯弯绕。

　　和眼前这只狗子魔鬼认识的时间不短了，李昂多少也总结出了一些和魔鬼打交道的技巧。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身为人类，一定要有清醒的自我认识，绝对不要试图和魔鬼玩弄语言的艺术。

　　这就好比明明是个青铜崽，却痴心妄想地想要和人组队，到大师局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纯纯抖M了属于是。

　　除此之外，李昂还发现了，他遇到的这只魔鬼似乎从不屑于编瞎话。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个例，但是他遇到的这只狗子魔鬼，哪怕的确很擅长说谎，可说的谎话里其实有大部分内容都是真的。

　　它说的谎话，是那种巧妙掩盖了一小部分事实真相之后，听起来令人难免觉得似是而非，结果却在浮想联翩下就稀里糊涂上当受骗的高端谎言。

　　因此，现在的李昂也学乖了。

　　和这只狗子交谈，绝对要单刀直入很快地进入主题，而且尽量别给这家伙说出长句子的机会。

　　“你最近是不是缺钱？”魔鬼问。

　　李昂心道这不废话么？

　　养你这么一个饭桶狗子魔鬼，就算那几个马姓的大财主，都得为自己的钱包默哀几分钟。

　　不过，腹诽归腹诽，他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时常担心这片土地太危险，哪天一不留神，自己的小命就会交代在这里了？”

　　李昂再度点了点头，因为在魔鬼面前违背良心否定这个事实，对现在的他来说没什么意义。

　　“那你可赶上好时候了……”

　　狗子魔鬼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极为拟人化的笑容，模样像极了天天在直播间满口“家人长、家人短”的卖货达人。

　　“……这个人的记忆，我已经稍稍检查过了，或许能够满足你一个甚至是两个小愿望。只要你把他的灵魂吃掉就行，愿不愿试一试？

　　还有，我这次不准备找你收取报酬，而只是想要看看，作为我的代理人，你会不会和我一样在‘吃东西’这件事情上，存在那么一丢丢的天赋？”

　　吃、吃掉……还是吃灵魂？

　　一听狗子魔鬼这么说，李昂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倒不完全是出于心理上的膈应，而是因为他突然从这个魔鬼狗子身上，“嗅探”到阴谋的气息。

　　况且，经常吃人的朋友应该知道，下口容易，感染朊病毒可不是闹着玩的。

　　吃灵魂想必也类似。

　　鉴于这些疑虑，李昂干脆再次直截了当地提出了疑问：“我要是把这个灵魂吃掉，会不会受到他的影响？会不会感染什么灵魂方面的疾病，又或者是成为某种怪物？

　　还有，消化了他的灵魂，我会不会变得不再是我自己？

　　以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你难道是第一次找代理人吗，怎么连魔鬼代理人会具备什么能力都不清楚？”

　　真诚才是最强的必杀技。

　　李昂的三连奉上后，往日十分能言善辩的魔鬼狗子，脸上竟然都流露出一丝丝的尴尬。

　　最终，这个魔鬼也只得实话实说：“虽然正常的人类确实‘吞吃’不了另外一个人的灵魂，但是你不正常……

　　额，我的意思是，你的灵魂强度其实比一般人强出不少。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付出了那么多灵魂，帮你重新塑造了一个灵魂适配程度很高的躯体。

　　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对于任何魔鬼来说都是一笔数目不小的投资，不是所有魔鬼都愿意且能够担负的。

　　因此，在你还清所有债务之前，我绝对不会，也不允许你出意外。”

　　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作出任何保证。不得不说，魔鬼回答问题的方式，有时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些家伙是不是都是渣男（女）演变来的。

　　不过，在审时度势了一番后，李昂还是决定冒险试一试。

　　事实上，自打认清了自己落到魔鬼手里这个事实之后，他就开始给自己不断进行心理建设。

　　最糟糕的情况不是没想过。

　　但就如同魔鬼所说，在他没有还清那笔所谓的“债务”之前，魔鬼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一千条高质量人类灵魂，且得还呢，这个魔鬼没有必要现在就搞事情。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他现在所在这片土地，其“非正常死亡/城市总人口”比例，说不定都比他吃灵魂出意外的概率高一些。

　　两者相害取其轻，打定了主意，李昂随即指了指飘在半空的阿飘，最后问了魔鬼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

　　人类该怎么‘吃掉’灵魂？

　　那条黑色狗子眨巴着大眼睛，反问道：“吃东西还用人教的吗，那不是有嘴就行？”

　　有嘴就行？

　　李昂心里顿时“了然”——他此时已经比较肯定了——这只魔鬼大概率是个“雏儿”，它之前肯定没有招收过别的代理人。

　　没办法，事到临头，傻逼老板永远不靠谱，李昂也只能自己来拿主意。

　　他走上前去，伸出手指碰了碰那个“阿飘”。

　　这玩意儿就好像一团淡白色的空气，但是在他的触碰下却又有一种类似棉花糖的质感。

　　想了想，他干脆学着搓元宵的样子，三下五除二就将这个灵魂团扁捏圆。

　　然后，他又拿出来自己那个不锈钢水杯，将“灵魂珠子”塞进了杯子，盖好盖子之后就开始用力摇晃起来。

　　虽然听那魔鬼的意思，灵魂这东西是可以直接抱着啃的，但李昂还是觉得自己没那个狗东西一样的好牙口和好胃口。

　　他认为，如果吞吃灵魂真有什么危害，服用少量浸泡过后渗出的物质，应该、或许、大概会比直接整个吞进肚子要安全一点。

　　而那个魔鬼则全程都在旁观，既没有出言指导，也没有制止。

　　等到觉得摇晃得差不多了，李昂这才打开了保温杯的盖子，小口小口地抿着加了“灵魂珠子”的枸杞水。

　　怎么说呢？

　　他确实是没有想到，这种加了“灵魂珠子”的枸杞水其实味道还不错，有点像加了三花淡奶的排骨汤，味道十分香醇。

　　掐表等了十几分钟，李昂没感觉什么不对劲，大致能确认这玩意儿没有剧毒之后，他才“吨吨吨”地把保温杯里剩下的枸杞水，全倒进了肚子。

　　“咕噜噜——”

　　就杯子快见底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个意外，方正那颗“灵魂珠子”竟然顺着杯口就滚进了他的喉咙。

　　这种感觉就像喝珍珠奶茶的时候，被一颗“珍珠”掐住了嗓子眼。李昂拍着自己的胸口，强咽了好几下，最终才把那颗“灵魂珠子”给顺进肚子。

　　眨了眨眼睛，呼出一口浊气，李昂没敢再胡乱动弹——毕竟，他刚刚吞掉的可不是珍珠奶茶里的珍珠。

　　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之前设想中的奇怪感受全都没有出现。

　　不是吧，就这？

　　费那么大劲，裤子都脱下来了，结果你就给我看这些……

　　嗯？

　　李昂眨了眨眼睛。

　　他好像看见了一些别的东西，自己周围的环境仿佛完全变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戴上一副VR眼镜，此时看到的环境，也不再是自己那辆C型房车的车厢，而更像是一家无上装俱乐部。

　　李昂不由自主地四下扭动脖子，在昏暗且暧昧的灯光里，他努力看清了一处霓虹灯牌上写着的文字——“火烈鸟俱乐部”。

　　他很肯定，自己可没去过类似的地方，哪怕带着批判腐朽资本主义制度的目的，他也肯定没有亲身去过。

　　不过，李昂马上就明白了，这场景可能就是那个被其吞吃灵魂的记忆，而且还是比较重要的一些记忆。

　　至于说，李昂刚刚之所以说质疑“把裤子都脱了就给我看这”，则是因为他以那个人的视角看到了，明明“自己”都已经被一个衣不遮体的小姐姐手牵手带进了卡座包厢，可那个小姐姐非但没有跟着进来服务，还直接把包厢门从外面关上了。

　　而包厢卡座的对面，坐着的却是一名画上胡子就能扮演张飞的胖大妈。就在李昂都要吐槽那人重口味的时候，那个胖大妈突然开口了

　　“只认钥匙（key）不认人。”她抬眼看了“李昂”一眼，随即说道。

　　闻听此言，被李昂吞掉灵魂的家伙却并没有拿出什么钥匙，反而只是回答了一句：“关键（key）在于谁来这儿。”

　　两个人对上了暗号。

　　原来，这个暗号才是一个约定好的“钥匙”，而不是说包厢墙壁上那个有点刻意的古董锁具装饰品，需要用什么特殊钥匙才能打开。

　　那只是一个障眼法罢了。

　　而且，虽然墙壁后面确实也有一条密道，但要是有只知道这家俱乐部一些皮毛，却并不知根知底的人找来这里，就算他们能玩密室逃脱似地找到密道，再费劲将其打开之后钻进去……

　　这个脑子一热钻进去的人，沿着这条“禁酒令”时期遗留下的密道一路向前走，结果就会在某个犄角旮旯，踩塌了并不如看起来那般结实的铅皮地板，然后结结实实地一头摔进这座城市的下水道中。

　　对完了暗号，那个大妈随后才拿出一台PAD， 在上面拨弄了两下后，就将其展示给了“李昂”。

　　这是一个加密货币账户！

　　“拿着你的U盘，来到这间包厢就可以转账，每个账户200刀的开户费，转账不会留下任何手尾。

　　存款加洗钱，共计收取25%的费用，每次转账要收取3.5%的手续费，持有的货币盈亏自负。”

　　破案了！

　　原来，这家名为火烈鸟的无上装俱乐部，明面上是卖那些身上布料稀少的小姐姐，可暗地里的生意其实是帮人洗黑钱的。

　　而这家店之所以能这么做，则是因为无上装俱乐部这种地方，收到的钱都是现金，不太容易被人追踪。

　　甚至，这家店还赶时髦地结合了互联网思维，升级了传统的业务。

　　他们找准了自己差异化赛道，通过对势能积累的简单复用实现了价值转化，通过特有抓手找到了自己擅长的垂直领域，实现了行业共建和载体打通，通过点线结合的对焦性打法，找到了红海行业的精细化引爆点……

　　简而言之，就是利用给客户提供与其无关的加密货币账户，为某些连持有加密账户都不方便的客户，提供“预存款”和“代转账”服务。

　　客户可以提前很久，将一笔现金在火烈鸟俱乐部洗干净，然后就存在俱乐部开设的加密货币账户里。

　　接着，火烈鸟俱乐部就会为客户开几个空的账户，客户可以把它们交给他所“需要”之人手中。

　　等到客户需要使用转账服务的时候，就可以来火烈鸟这边，通过之前的预存账户向那些账户转钱。

　　因为那些账户压根和客户毫无关系，所以当客户被司法机关调查，就算是加密货币交易平台扛不住压力、愿意交出账户信息，仅仅凭借这些东西也没法给火烈鸟的客户定罪。

　　但是，这种模式也有两个弊端：

　　第一，客户必须得在火烈鸟俱乐部预存款，把钱放在别人手中，只有相当的信任才行。但考虑到那笔钱既然是被洗过才存进账户的，客户天然就存在信任基础。

　　第二，提前存入加密货币账户，用持有加密货币作掩饰，时间一长可能会有不小的盈亏浮动，涨了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跌了就不好说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火烈鸟俱乐部才会作提前说明，而且每次转账收取的手续费也才只有3.5%，远低于5%的行业平均标准。

　　接下来，李昂就看到了那颗“灵魂珠子”的主人，他在火烈鸟俱乐部的预存款账户里，此时还躺着足足400多万美刀。

　　而突然看到这么一大笔钱，李昂的那颗小心脏顿时就不争气了，不由自主地就“噗通噗通”加速了跳动。

　　“它们马上就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