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突然一片死寂。
杨炎终于忍不住,跳出来想要说些什么,但寻思了一会,又一脸死灰的憋了回去,元载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脸色难看的要死。
这下子连元载都绷不住了。原因无他,被人一眼拿捏住了。
裴霖已经彻底麻了,这刚刚和元载他们在隔壁帷幕里谈好的条件,怎么元㧑就知道了?难不成是请神了不成?
怎么这些大唐官僚们,一个个跟妖孽一样。
倒是刚刚开响了第一炮后就开始边缘观战的颜真卿饶有兴趣的看了元㧑一眼。
元㧑颇为自傲的环视了裴霖众人一圈,虽仍是面带春风,但大家谁都知道,这是胜者的笑容。
“诸位在说说呗,咱们好好谈一谈,现在离千秋大宴正式开始还有一阵,估计现在连在花萼相辉之楼上,诸般事宜还没准备齐全呢,本官趁着这空闲,好好跟大家聊一聊,等一会还要回去呢,”元㧑边说着,边走向王元老所在的主位,慌得王元老赶紧让出席位,元㧑大咧咧的一撩袍袖,直接坐到主位上,王元老退居末席。
现在在场商谈的人都是官员,没有他一个商人说话的份,康谦那群昭武九姓胡商更是老实,从元㧑一进来开始,这一大帮子人就一改叽叽喳喳的本性,老老实实缩着尾巴待在一边,现在王元老终于也过来陪他们了。
“怎么没人说话了?”元㧑有点得理不饶人了。
裴霖一干人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杨炎年轻气盛,一看大伙要么身份不合适发问(如元载),要么瞎问问题(没错就是裴校书),只能心一狠,自己上了。
“恕草民冒犯,不知元监察对此如何看?”
“哦,想必你就是小杨山人了吧,现在不及弱冠之年,倒是有为。”元㧑赞叹一声,裴霖在旁眉毛一扬,元㧑看来对自己这群人底细摸得很清楚,连没有官身的杨炎都没放过。
杨炎只好回应道:“贱名有辱请听。还请元监察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也就说说我的看法吧,”元㧑说道,“清臣兄和裴校书的交易想法,我今晚之前的时候跟清臣兄单独商谈时,清臣兄也已跟我交心了。我当时的答复和现在一模一样,那就是,随你们便!我个人是支持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元㧑对我们的事这么清楚,合着之前颜真卿已经跟元㧑交了底了,裴霖恍然大悟,但若如此,刚刚颜真卿和元㧑在白脸吵什么,难道是演双簧不成?
裴霖想到此处,不由得怀疑的看向颜真卿,特么的,我本想着颜真卿你个浓眉大眼的正人君子,怎么也跟其他官僚一眼,心眼多的跟鬼一样,远不如元载忠心可靠啊……1
“元监察这个个人支持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对新平县和蓝田县的减免劳役,元监察是赞成的态度?”杨炎也是疑惑的瞅了颜真卿一眼,接着对元㧑发问。
“道理很简单,你们的交易我不会阻挠,但想要使司上下全部同意,还需要裴校书交出什么样的筹码,这么大的事,想要空手套白狼,实在是不像话吧?”
原来如此,听元㧑和杨炎这么一来一回,裴霖心下感慨,原来官场上的商谈,无非就是交易,搞明白你能提供什么,对方需要什么,才能一拍即合,比如之前自己和康谦就是这么成交的,我能提供王元老所不能提供给康谦的帮助,自然能收获到王元老所想要得到的东西。元载和颜真卿能提供给自己所需的煤炭和木材,自己也必然投桃报李。
现在就看元㧑会开出什么价码了。
“不知下官能做些什么?”理工专业做题家裴霖,现在说话方式,终于像一个大唐的官僚了,问对问题,是官场拉扯的第一步,也是标准起手式。
元㧑刚想回答,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钟鼓声,帷幕内众人也是讶异,在底下侍立的王德功急忙出去看看情况,回来禀告道,原来是从花萼相辉之楼那边传来的。
原来如此,元㧑知道,这是千秋大宴要正式开始的信号,圣人将偕同后宫和百官,在花萼相辉之楼上,由右座李林甫宣读诏书,颁布赏赐,以飨百官,与民同乐,共祝自己的生日了。
而他作为监察御史,在朝廷众臣出席的场合上有监察纲纪之责,没多少时间在这浪费,只好起身拉着裴霖,摆摆手对着其他想要起来送一送的众人示意无须多礼,边出帐席边对裴霖低声说道。
“裴校书,有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也应该懂这个道理,元载和颜真卿各怀鬼胎,想要从咱们使司这里挖墙脚,妄图把落在咱们嘴里的吃的给抢过去,裴校书何必为这些外人鞍前马后劳顿呢?别到最后被人卖了还被数钱。”
裴霖被元㧑突如其来拉拢示好打的一头雾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内心也觉得不对经,但也不好意思伸手打笑脸人,只得听元㧑继续说道。
“你道元载他们真的是为自己治下百姓费心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裴校书你好好想一想,一个之前无亲无故,从来没见过的人突然跳出来为你操心这操心那,这人是好心还是歹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裴霖想出言反驳,元㧑又接着说道,“我知道元载肯定给你开了一个好条件,裴校书你才会急的帮他们新平县减免劳役,不过,我劝你好好想一想,这嘴上说的东西,和实际的东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裴校书,你可得好好想想啊。”
元㧑语重心长说完这些话,便转身离去,要赶去花萼相辉之楼那边,没走几步,又转回身,一拍自己的脑袋,掏出一封信笺,对裴霖笑道:“你瞅瞅,我把这事忘了,裴校书,这是你丢的信吧?我刚刚路边捡到,还想物归原主呢,这在里面人多嘈杂,一时竟给忘了。”
裴霖愕然,接过元㧑递来的信笺,这不就是自己之前找了半天,原本在裴为义催促下写给杨钊的那封信吗?踏破铁鞋无觅处,现在得来全不费工夫!让元㧑捡到,还好心还给自己了。
只见元㧑拍了拍裴霖的肩膀,语气慈祥的叹道,“不管怎么说,裴校书也是马上就到咱们水陆转运使司里任职的人,都是同僚了,你要是还想给元载他们帮忙的话,千秋节三天休沐之后,各衙开印视事之后,你再来御史台那边找我,咱们再正式商量商量。”
说完,元㧑便走了,留下裴霖在那感动不已,这位元监察不像别人,是真心为自己考虑的,不然不会说最后那句话。一般人如果想要是利用自己的话,是不会给自己留有选择余地的(比如杨钊),但这位元监察可没有,最后还说了,一切选择权在自己,他都不反对。1
元㧑,也是个好人啊!
但现在,留给裴霖的却是这样一个二选一的局面:
元载和元㧑,二元之间,到底该信谁呢?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