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其次的内容,就是《东王遗教》也承认用杨秀清自己的口吻承认他犯有一些错误。
所谓“因此余急求于成功,失去兄弟友爱之义,于是引起妖魔猖獗,是我之过也。”、“为兄理朝纲,犹有北伐平胡之败,尔等之力几何哉?”,算是接过了太平天国早期失败和天京事变缘由的一部分锅。
不过总体上,《东王遗教》还是强调杨秀清的功绩,天京事变,还有之前太平军种种失措,主要责任还是在北殿一方。
“《东王遗教》一出,责任全在韦昌辉,但东王心宽体胖,便承认有一分责任在东殿,总体而言,东殿是九分功一分过。”
洪熙元又说:“天京事变是我们太平天国历史上的一个大分水岭,此前我们虽有天兵志士,但没有健全的,有纪律的,笃信信仰的团体,此前我们虽有军队将士信仰天国革命,但没有作为一个团体的天国革命军,今后就要大大不同。”
“目前的困难是在建立地上小天堂过程中所不能避免的阻碍,只要我们谨守东王遗教,我们必能找到光明的出路。”
傅善祥还问道:“《东王遗教》只说诛除韦昌辉、秦日纲二逆,那陈承瑢呢?”
洪熙元回答道:“东王教导我们要有政治头脑,要学会分化敌人,陈承瑢没有带兵打仗、冲锋陷阵的本领,但他在天京城中耳目极多,争取陈承瑢,还有用得到的地方。”
《东王遗教》只能算作一篇纲领性的文件,其中除了提到要推举石达开为通军主将,然后以洪熙元、杨辅清、韦俊、林启荣、吴如孝五人担任五军主将以外,便再没有其他具体的措施。
真正以《东王遗教》的精神做具体政治部署的文件,就是《天纲十二条宪法》。
傅善祥已经为洪熙元整理好《天纲宪法》,天纲的大致内容,洪熙元也都和靖难军的几位师帅简单讨论过,大家对天纲内容并无异议,只是对于其中关键的几条内容,黄文金、赖文光几人都怀疑今后洪秀全和石达开能否接受。
洪秀全还被北逆“囚在宫中”,暂且不论,石达开那里就要靠洪熙元去说服。
洪熙元部署好靖难天军的具体作战方针以后,就立即前往浦口,由钟山大营前往天浦县,大致有二三十里的距离,如果乘快马,不消几个时辰便能赶到,洪熙元则连快马也不需要,他自己甩开两条腿,寻常跑起来就比一般骏马还快得多,急如星火间,直接跑步去浦口,也就是一个时辰的光景。
浦口位在长江北岸,城踞浦子山,台筑其岭,巍峨壮丽,俯仰江天,万汇在目,不过靖难天军手头没有船只,要去江北并不容易,翼殿方面也是考虑到这点,石达开的船队停靠到浦口以后,他本人就在两三千名卫兵的保护之下,乘船由江北的天浦转向长江南岸的大胜关,在此与洪熙元会面。
翼殿护卫人数很多,石达开却没有像此前出城的秦日纲那样大展卤簿,他算得上是轻车简从,没有布置黄轿、伞盖,只是黄袍披风、头戴风帽金冠,等船只靠岸以后,就带着一百多名士兵和几名翼殿大臣上岸,在大胜关前接见洪熙元洪熙元。
洪熙元先到大胜关,翼殿后至,石达开还略略惊奇:“洪国宗来得真快。”
天色渐晚,一百余名翼殿骑兵跟着翼王大纛抵达大胜关,他们手举火把,如同一道明亮的闪电劈开了江岸浑浊的夜空,照着古老的关城一片辉煌。
洪熙元就等候在这里,他迅雷疾步,所以也没有携带其余侍卫,只有谭绍光和另外几十名靖难天军的士兵一直守在大胜关前。
太平天国对龙袍没有太严格的限制,洪秀全很早就许诺过天国功臣人人“龙袍角带”,洪熙元在钟山大营手杀许宗扬、张子朋二贼以后,就把自己的黄袍换成了一件米白缎衮龙袍,形制上与满清服饰最大的差别就在于没有马蹄袖。
石达开见到洪熙元,先声夺人,他周围一百多名举火的翼殿骑兵全都簇拥起来,浑身杀气,好像就要给洪熙元一个下马威。
洪熙元脸上不悲不喜,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好些名骑兵奔马而来时,翼殿军中有一骑稍稍脱缰,奔至距离洪熙元不到半米的近处。
洪熙元就伸出右手,按住马脖,稍稍用力,向前一推,那名翼殿骑士就连人带马摔在江边,其余翼殿骑兵,见之都是一惊,其他人也不敢再轻易上前冒犯洪熙元。
石达开面含微笑:“国宗,我们天京一别,也快有差不多一年时间没有见面,未曾想到天京事变,你独支危局,竟就把这惨淡的局面收拾住了四五分。”
洪熙元的神情有些悲伤,他说:“也只有四五分,天京事变当晚城内就死了几千人,后来几天时间,韦昌辉可能又屠杀了好几千人,我们在东门外的钟山建起大营,不时收容从城内夜缒而出的难民,听他们说,傅学贤、吉成子、刘绍廷几位东殿的重臣,还有东殿的精锐四五千人,都被韦昌辉诓骗到天王府全数谋害。”
石达开问道:“天京城内外,前前后后韦昌辉到底已经杀死多少人?”
“我想大致已有万人左右,我们从难民口中询问,又清点了从江上捞出的尸体,应当不错。”
石达开颔首,又说:“《东王遗教》本王已经看过,但谭绍光所说的《天纲十二条宪法》,我还没有看到具体的内容,国宗现在可以给我讲讲,你们东殿究竟想要什么。”
洪熙元说:“东殿没有别的要求,就是像《东王遗教》里所说的那样,我们只诛首恶,不问胁从,只要天京城交出韦昌辉、秦日纲二人的人头,东军就让城别走,否则,我们便要攻灭天京。”
石达开问:“怎么,只杀韦昌辉、秦日纲,不杀陈承瑢吗?”
洪熙元答说:“陈承瑢毕竟没有亲自参与杀人之事,我们只诛首恶,不问胁从,连陈承瑢都不杀,更不会再株连其他人。”
其实洪熙元希望留着陈承瑢,还有别的作用,那就是能够作证石达开参与诛杨密谋的人,除了天王和韦、秦两人以外,就只剩下陈承瑢一人而已。
洪熙元救陈承瑢一命,对他有恩,以后万一东殿再和翼殿发生冲突,陈承瑢就能揭开石达开完美的画皮。
石达开此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说:“天京城高壁坚,东军想要攻灭天京,本王看怕是并不容易,除非围他个一两年时间,围到韦昌辉弹尽粮绝,可清妖在外,他们一定趁着天国内乱疯狂进犯,也许用不了几天时间,咸丰妖头派来的钦差大臣托明阿、德兴阿,就又会攻打扬州,重建江北大营,江南也是一样,向荣死了,张国梁还没死,他可能也会聚集溃兵,重新组建江南大营。”
洪熙元说:“翼王此言在理,东殿一军之力,短时间内拿不下天京,但若是东殿、翼殿结盟,联手攻城,最多几天时间天京城便会就范。”
“哦?国宗的意思是?”
“东翼互保,我们两殿结为东翼同盟,然后作势强攻天京,韦昌辉兵力有限,没办法守住天京处处城角,我们寻一处空隙,联合天京城内天王的侍卫部队,里应外合一齐发难,一夜之间就能攻破天京,擒杀北逆,到那时,翼殿家属也能获得安全。”
石达开微微沉默了一会儿,他好像在评估着洪熙元这份计划的可行性。
洪熙元趁热打铁,把傅善祥代他所写的《天纲十二条宪法》也拿了出来。
“天纲在此,还请翼王过目,具体的天宪条款,只要翼王有心,我就稍做修改。”
《天纲宪法》光是这名字就让石达开很感兴趣,他接过条文以后,一目十行浏览起来,越看越是心惊,看到后面几条的时候,脸色渐渐动容:
“如此天纲,天王他会接受吗?你们东殿众人,能够接受的了吗?”
洪熙元答道:“我来大胜关会见翼王殿下以前,已经让东殿战士传阅了天纲的草稿,将士们并无异议,只看翼王您的想法。”
《天纲宪法》共有十二条条款,全文以非常明确的内容规定了太平天国将来整个中央政权的运行机制,还明确界定了太平天国世俗权力与神权的分界线,并把杨秀清时期建立的军师负责制用天纲形式完全确立为不变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