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辛看着熊熊的烈火,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也会魔法?可是……你看起来不像是白塔的人……而且……为什么被你砍伤的人也会被魔法伤到?”我满脑子都是问题,当这些问题一股脑地说出口时,连逻辑都混乱了。
“哈,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白塔掌握着魔法的秘密吗?”阿克辛笑了,“剑上的附魔法术,是白塔的法师们永远也学不到的东西。”
“附魔术?如果白塔学不到,那在哪里能学到?”好奇心促使我脱口而出。
“你以为很容易就能学吗?哈哈!往落日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大陆的尽头,如果你运气好,会在无月之日见到一艘巨大无比的黑船靠近海岸,在那里,你就有机会学到附魔之术。”
“那……你也是从船上来的吗?”
阿克辛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我。
“我们可以走了。”他说。
“等一下……可是,那些人怎么办?”我看了看远处囚车中的奴隶问。
“这里是大路中间,一定会有人救他们的。我们只是来看看情况,买上矿石就回去,没必要给行程添乱。”阿克辛有点不耐烦地说。
“可是天就要黑了,如果我们不帮帮他们,他们会死在山谷里的。”我说。
阿克辛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
“过来,到这儿来。”他把我领到了一个众人都看不到的山石后面,蹲下来对我说:“姑娘,在我长大的地方,人们把你和我这样被血石选中之人叫作恺颂穆图——主宰命运之人。”他说着揭开了眼罩,露出了一颗已经完全晶化成血石的眼球,“所以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千万根与我们交汇的命运之线。如果你坚持要做改变他人命运的事情,你就要承担那份的责任。你不妨想想,每当你受到神秘力量的指引时,最后得到的是什么结果。”
一时间,我的思维被火焰所占据,烈火之中,我看到了被囚禁的圣女、战火中的利维亚、绞刑架上的利维亚勋贵,还有挡在叛军前的爸爸。是的,明明还是个小孩子,我却不止一次地改变了他人的命运。可是,谁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人被囚禁在囚笼之中一走了之呢?
“只是把他们从笼子里放出来,让他们获得自由而已……”我说。
阿克辛深吸了一口气。
“好吧,也算是让你历练一下吧。”说完,他对着我的脸就是一记重拳。我被打得摔倒在地。
痛,钻心的痛。
我完全没想到他会打我,而且打得这么重。左眼眼眶和鼻梁传来一阵阵剧痛,脑袋一阵眩晕,鼻血流了一身,左眼眼皮肿了起来,眼睛也感觉肿得厉害,眼睑充满了血。由于被打得脸着地,眼泪、鼻血和泥土一股脑地糊在了脸上。
委屈和疼痛占据了我的意识,但我还是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很好,这样应该就没有人能认出你了。”阿克辛扣上了眼罩,走到路中间,向他的人挥了挥手。
“把他们放出来吧!”
打得这么重,就只是为了不让人认出我?这人是疯子吧?姑父让我信任他,可我怎么能信任这样一个人?
站起身,忍着痛,捂着依旧麻木的半张脸,我跟着阿克辛走回到了路上。看到我似乎受了伤,海娜他们也跳下了车。
“赛莉你这是怎么了?你的左眼里面全是血!”海娜焦急地说。希尔达被我的惨状吓得脸色苍白,说不出话。
“是那个阴沉的家伙干的吗?”乔问。
“没……没关系……他是为了不让人……认出我……”
“为了不让人认出你就要打扁你的半张脸?”乔气不过,跺了跺脚。
这个时候,护卫们也即将把囚笼拆开。阿克辛来到我们的旁边。
“听着,如果他们问起,你们都是利维亚人,是我们在半路上救下来的。懂吗?”
海娜、乔和希尔达面面相觑。但阿克辛的态度十分严肃,于是他们点了点头。
阿克辛向旁边的护卫使了眼色,护卫从路上捡了一些马粪混着泥土抹在了海娜他们身上和脸上,希尔达快要被臭味薰晕了。这时囚笼也都被破坏了,奴隶们下了车。我们远远地跟在阿克辛的身后也走了过去。
“谢谢你!”奴隶们七嘴八舌地感谢着阿克辛的人。没人注意到我,大概以为我的火魔法也是阿克辛的人放的。毕竟抛火花对我来说只是动动拇指,既不用念咒语,也没有明显的动作。
“你们从哪里来?”阿克辛问一个奴隶。
“我是从泥河村……我们是从弗尔森镇……”奴隶们乱纷纷地回答。
“现在你们自由了,可以回去了。”
“回去?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他们烧光了我们的家……”一个来自弗尔森的中年人说,“我们是弗尔森最后活下来的人了。”
“嗯……那你们有什么地方去吗?”
“我知道附近应该有一个反抗军营地的,他们曾经在泥河村巡逻过,我知道他们的营地大概在什么地方。”那个来自泥河村的村民说。
“那好,现在你们自由了,坐着那些人贩子的马车走吧。不论你们想去哪里。”阿克辛说。
“求求你,我们这里都是老人和孩子,如果遇到强盗,我们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求求你保护我们过去好吗?”
“我们只是个从维伦西亚来的商人,我们是来买铁矿的,不是来救人的。再说,我们已经在路上救了这几个人了。”阿克辛指了指我们。
“铁矿?可是这里铁矿已经被强盗占领了。我弟弟曾经就在那个铁矿工作,上周他带着伤跑回了家,说一伙强盗已经强占了整个矿区,让工人日夜不停的干活,他们十几个人想逃,最后也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还受了伤……可惜……他最后还是被闯到村子的强盗杀了……”泥河镇的村民哽咽地说,“如果……如果你能帮我们找到反抗军,他们会一定会夺回矿区……”
“别开玩笑了,我是维伦西亚的商人,反抗军看到我就会杀了我的。”
“你救了我们的命,我用命为你担保!”
“我也担保!”
“求求你,帮帮我们吧!”
被解救出的奴隶七嘴八舌地向阿克辛保证。
阿克辛满怀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上车吧,既然你知道营地在哪里,你来带路。”
所有人都重新上了车。借着落日的最后一抹余辉重新启程,在村民的引导下离开了大路,沿着一条狭窄颠簸的小路进了山。夜幕降临,但是获救的人们也不敢停歇,在漆黑的山中继续赶路,好在他们熟悉道路,尽管是摸黑前进,还是找到了山沟的深处的一个营地。
营地建在一片小山坡上,用简易的木头栅栏围着,一前一后竖立着两座摇摇欲坠的瞭望台,营地门口摆着一排拒马,门口两侧各点着一根火炬。
看到我们接近,瞭望塔敲响预警的铃声,二十多个人拿着长矛守卫在门口。
“不想被弓箭射死就站着别动!”瞭望塔上一个女性的声音传来。
“别攻击!我们是泥河村和弗尔森来的人,我们是来寻求帮助的!”村民说。
“寻求什么帮助?”
“我们的村子被强盗毁了,我们无处可去,求求你们帮帮我们吧!”
“那几个牵着马拿着火炬的人,他们是谁?”
“强盗把我们抓起来,是他们救了我们,他们是来自维伦西亚的商人,是来买铁矿石的。”
瞭望塔上的女人沉思了一会儿。
“维伦西亚的商人?有什么可以证明?”
“我有赛莉娅商会的凭证,带皇家蜡印的。”阿克辛说。
“你一个人过来,别耍花样。”
阿克辛笑着摇了摇头,带着东西,举着火炬走到了门口。五六个人把他团团围住,瞭望塔上的女人从梯子上跳下,仔细检查了阿克辛的东西。她有着一头火红色的头发,扎成马尾,看起来十分干练。穿着褐色的斗篷,腰里别着利维亚军官的剑。从衣装判断,她很有可能是利维亚的前军官。
“我只是来做生意的,并不想找麻烦。如果你不信任我,我现在就可以离开,但是那些村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你从强盗手里救了他们?”
阿克辛耸了耸肩。
“那些强盗都是奥尔比亚的边境巡防军,如果你只是普通商人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普通商会也不会有这份带着皇家蜡印的凭证,赛莉娅商会是公主殿下的产业。所以我们也不完全算是普通商人。否则商会也不会委托我们。”阿克辛说着向女军官丢出了一枚奥尔比亚金币。
“你确实没撒谎。”女军官打量着金币说,“但是很抱歉,矿场已经被那些奥尔比亚人占领了,你不可能买到矿石。如果你真的那么厉害,帮我们干掉那些恶棍,夺回矿区,我保证把你的车装得满满的,不收你一分钱。”
“哈哈……对不起,我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打仗的,如果这里不行,我可以绕路到别的地方碰碰运气。”
“我不会拦着你,但请你好好想想,如今奥尔比亚人已经出现在了维伦西亚的边境地区,说明他们已经一点一点蚕食了我们的土地,你和你的人走到哪里都不可能找到生意的。比这更糟的是——你们很有可能会受到他们的埋伏,最后人财两空。”
“该死……我就不应该接这笔买卖的。”阿克辛双手叉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帮你们夺回矿区,可是就凭你们怎么可能守得住?”
“我们守得住。利维亚各地都有反抗势力,我们只不过还没有联系上铁锈兄弟会,只要得到他们的帮助,我们不但可以守住矿区,还可以夺回整个利维亚。到那个时候,我们的亲友会重新获得和平,像你这样的商人再也不需要在路上担惊受怕了。”
“哈,虽然这不关我的事,但我只是好奇……”阿克辛问,“就算你们夺回利维亚,难道不怕维伦西亚出兵镇压吗?”
“你太小看铁锈兄弟会了。”女军官笑着向阿克辛伸出了手,“我叫叶妮。”
“阿克辛。我们可以进去了吗?大家都快累死了。”
叶妮向反抗军的人挥了挥手。守卫挪开了拒马,一个一个对进入营地的人搜了身。
怕被搜到,我借着夜色的掩护走到一边,把血石坠子从脖子上摘了下来,链子缠在了手臂上,坠子轻轻夹在了腋下。打火机无处可藏,只能撕下一条布条绑在另一边的胳膊上。我还看到乔鬼鬼祟祟地把我的枪藏在了我们马车的车板下面。
但是我多虑了,轮到我的时候,守卫首先看到了我脸上的伤。
“叶妮,这个孩子,她伤得很重。”
这也是当然的,我的颧骨是青的,眼眶肿了,左眼充血,满脸都是血渍,现在都还很痛。
叶妮急忙跑到了我的身边蹲了下来,看着狼狈的我,竟然留下了眼泪。
“这些奥尔比亚的禽兽!”叶妮诅咒道,“你别的地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害怕被脱了衣服检查,急忙摇了摇头。
叶妮轻轻地摸着我浮肿的脸,把我抱了起来,径直抱到了营地的大帐篷里面。
“布兰卡……我们还有草药吗?”
“快用完了,在这儿,这个孩子怎么了?圣灵啊……”叫做布兰卡的人看起来并不是军人,只是一个普通农家女性。看到我,她倒吸了一口气。
于是,叶妮和布兰卡两个人把我放在铺着亚麻布的草席上,擦干净了我的脸,又为在我的伤口上抹了一些草药。本来已经痛到有些麻木的脸,如今凉凉的、刺刺痒痒的。
我还是很担心海娜她们的状况,可是我实在太困太累了,竟然躺下来就睡着了。
我睡得不是很安稳。只记得天亮之后,阿克辛和叶妮一众人在大帐里面商量着夺取矿区的计划,然后我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我再次做了梦,再次梦到了火。只不过这次的火不再轻柔、不再温暖,而是无比炽热、无比可怖,仿佛要将我吞噬一样。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本来有很多人的营地如今空荡荡的,阿克辛的人也不在了。好像所有人都已经出发去了矿区。
“布兰卡,应该给那孩子换药了。她睡了一整天了,不知道好点了没有。”叶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布兰卡急急忙忙地端着一个石臼向我赶来。
然而还没等她走进帐篷,就被一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火箭贯穿了前胸。石臼里面是她刚刚为我捣好的草药,从她的手里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