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延处稍稍吃了些酒,田信三人就赶着午前返回平乐观。
上午或者下午是集体授课时间,这个少来一两次不影响什么。
可每天中午是司马懿给田信、葛光、罗宪开小灶的时间,对葛光来说更喜欢听司马懿剖析两汉各种人物有趣故事和各种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故事。
田信想法就很简单了,过去就是打盹,你司马懿工作再累也得讲课。2
今天司马懿状态不错,面带笑容讲述武帝前期各种宠臣之间的趣事,讲完这些就说:“重阳节将至,幕府会遣人采收显阳苑菊花,以酿菊花酒。明日会分发去年所酿的菊花酒,在我门下学艺,万不可酗酒沉醉。若有误事,恕我狂妄,必拒之门外。”
九月九重阳节时饮用菊花酒、相互赠送菊花酒是一种传统。
一个不喝酒的人行走在热闹的大街上,也有可能被行人呵出的酒气熏醉。
古人道德比较宽泛,集体饮酒往往会闹出事端。
好在幕府治世六年来天下平靖,出于一个国家的新兴上升阶段,社会各处欣欣向荣,不至于一场酒就激发出太多的凶杀、斗殴事件。
司马懿格外嘱咐,田信三人自然不敢违背,每天逼着司马懿腾出午休时间来讲课,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疲敌策略。1
何况司马懿反对、讨厌的是门人醉酒误事,又不是不让你喝。
你就是喝翻了,躲在房子里睡大觉,不出去闹事,司马懿难道还能指责你闯祸误事?
走出通政寺大门时,当值的右门尉向田信郑重施礼,田信也予以还礼,询问了今日的值班情况,这才相别。
待田信、葛光与罗宪道别,到小路上时葛光才问:“兄长怎么还是个门督?你为葛公治病,连升三级也不为过。”
“以后别这样乱说,更别在外人面前说,我是真的不会治病。”
田信笑着告诫:“葛公没有什么病症,是思念家乡食物,我只是让厨子做了些家乡口味的食物。葛公这才胃口大开,吃的多了,身体也就充实有力了。”
“我不信,他们都说葛公修习的辟谷术练错了,不如兄长的强身秘术,是兄长传授了强身秘术,葛公这才渐渐康复。”
葛光每天都有认识的新朋友,公士、武卫士两个群体实属一体两面,田信很多片言碎语流传在外,经过脑补重新拼合成了四不像。
他一边说着,一边斜眼打量田信侧脸,想要推测出一些。
田信就停下,转身对葛光说:“所谓强身秘术,大概就八个字,饮食均衡,日常锻炼。你现在每天吃的练的,契合强身之道,所以你体魄渐渐恢复正常,再有一两月,也就与寻常军士一样了。”
“葛公之事不便讨论,你知道多了也不是好事。”
田信说着见葛光面有质疑之色,也懒得解释就威胁说:“葛公健康与否,关系天下安宁动荡。你若不知情还好,如果知情,乱臣贼子必然会想办法撬开你的嘴,用美色金钱诱惑还好,就怕严刑逼迫,再杀你灭口。”
葛光这才感到恐惧,在真正的乱臣贼子面前,他琅琊葛氏出身没有一点帮助,只会成为灭口的催发剂。
见这家伙终于害怕,田信更进一步说:“你也别想着玲珑做人,葛公伊水誓言神人鉴证,自不会违背分毫。而其他人,哪怕指着洛水、河水,都不见得会遵从。也不怕你不慎失言,司马懿也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真有风吹草动,我先拧下他的脑袋!”1
几乎可以听到葛光粗重呼吸,见他脸色红白交替,田信抬头拍了拍低头的葛光:“我短期内不可能升迁调动,就是死,也要跟司马懿死在一起。所以以后这种事情你不要再问,知道的多了,你反而会不好应对他们。”
葛光勉强点着头,不抬头:“你就不怕?”
“我怕什么?显阳苑周边是右卫戍守,谁能搞来弓弩伏击袭杀我?刀剑搏斗,没有二三十人,我随身能抽身遁走。你自己算一算,现在有几个人肯给他们卖命?”
“这人卖命就图个前程,再不济也要求个家人富贵。谁敢参与杀我,他要死,家人也得流放南中,谁这么蠢,何苦如此害自己家人?”
更多的话田信没有说,此前他武名不扬,或许真的会有自恃勇力的莽夫会接一个刺杀的悬赏。
现在勇武之名传播,没几个人敢动手;人少了也不敢动手,人多了聚集行动会引起波动。
自己被一个人刺杀,还能推脱说是私人矛盾;如果动员组织十几个人来刺杀,真以为葛公会死板的遵守伊水之誓?
只要幕府不通缉自己,那私人武装想要刺杀自己就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葛光心情沉重不再言语,低着头跟在田信身后,一起返回了集体宿舍。
这是一个宽阔的院落,屋舍围绕着一座讲课的厅堂,如群星拱月。
院落门前,由两名同岁公士当值。
其中一人见到田信,就上前递出一枚腰牌:“孝先,长公子遣人有召。说是孝先回来,就去右厅找他,不必等候通传。”
“好,有劳了。”
田信年龄算是今岁公士里最小的那一批,接住腰牌问葛光:“朗台去不去?”
“不太舒服,就不去了,我去问问公辅去不去?”
“也好,我等着。”
田信目送葛光回去,就与两名守门公士攀谈起来,询问了今天王肃讲课内容。
很快孙匡就小跑出来,与守门公士道别,一起步行去政务省右厅来拜谒右仆射诸葛乔。
持诸葛乔所给的腰牌,两人畅通无阻,直接来到诸葛乔办公的偏厅里。
守在门外的孙松也不做阻拦,只是让两人脱了皮靴,洗脚后换上屐履,才入内去见诸葛乔。
入厅内乖过屏风,就见诸葛乔在上首仰躺,双手握拳搭在眉眶,正用大拇指揉按太阳穴。
下首坐的是胡济,胡济早就听到屐履踩踏木地板的声音,抬头见是田信与孙匡,就抬手轻声示意:“脱去屐履,不要言语。”
屐履放在屏风处,田信光脚入内坐在胡济对面的蒲团,孙匡坐在他身后,孙匡接连几个深呼吸,才心情平复下来。
这段时间他经常见长公子,可从未坐的这么近过。
长公子看着是黄阁次辅,实际上是目前幕府政务的主导人。
只是不肯接替丞相大将军之位,把权位让给了少公子,这才在少公子亲政前监掌黄阁,总领枢要。
等了片刻,诸葛乔才开口:“临洮侯是个闲不住的人,他已找我谈了。你既然谈及军粮改进一事,想必平日也思索过,说一说吧。”
“是,仆听闻西羌多是秃山荒野,大军驻屯不易采集树木、井水。所以就想在后方预制军粮,给出征吏士分发便于携带,能就地食用的军粮。”
田信要详细讲述,就见诸葛乔摆手:“我不想听这些理论,我信你,也信临洮侯。直接说,你要多少人,需要什么样的人,还要多少钱,又准备拿钱筹备什么物资。一并说来,若是可行你就负责,我派一人督管钱粮运转。如果你没有腹稿,那我派一人主管军粮改进,你做个参事。”
诸葛乔说着补充:“别打右卫的主意,姜伯约肯放人,我不能同意。右卫是幕府常备,不可轻调。如果你研制出新军粮,我准许你给右卫用。”
军粮也为了保证行军、野战效率研发的,那么研究制造好后,拿右卫进行野外拉练做实验也就成了必要的验收环节。
田信听了后,就说:“我要在伊水河畔立一座军营,所缺物资走伊水船运补充。营中二百郡兵,分成四队,给他们吃不同的军粮,以验证效果。另外还需木匠、铁匠,木匠修建水排借助水力研磨各类豆粉、麦粉。我需要铁匠锻造大锅,造一些趁手的炊具。所以就要技艺精湛的铁匠十几人,木匠及杂役百余人即可。”
“至于钱粮,仆不需要钱财,但为激励吏士、工匠,还请每月定十万钱额度,以供我奖赏有功之士。明年六月前能拿出具有药效的军粮,所以前后需要九十万钱。过岁时额外加一月赏赐额度,故一共需要百万钱。”
幕府正处于积蓄期,各地官吏思维还停留在战争时期,所以对于物资积蓄有一种本能的积极性和狂热。
所以财政盈余的此刻,田信开口百万钱的赏赐规模,诸葛乔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前线得到稳定、高效的军粮,光是每年节省后勤运输虚耗就能省下几亿钱。
前线吏士时刻都在吞钱,消耗幕府的底蕴;如果阵亡一个吏士,从抚恤,再到补充,每个环节都是钱。
还有可怕的水土病,哪怕仅仅是抑制住水土病,那别说百万钱,就是一亿钱,诸葛乔也敢砸进去!
毕竟,这不是只用一次的军粮配方,今后可以用好久好久。哪怕田信报出一亿钱的天价,只要审核抓的严,诸葛乔也不心疼。
桓帝、灵帝陷在东羌、西羌战事里,前后砸了数不尽的钱!
如果砸钱能把乱羌砸死,桓帝、灵帝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对国家来说,花钱能解决的麻烦,那从来都不算麻烦。
真正麻烦的是开了这个花钱口子,会滋生出一大片的麻烦。如似烂疮一样,治不好碰不得,持续削减国家的力量。
田信显然有腹稿,开口要百万赏钱后,继续说:“人迁居异地有水土病也好解决,今长公子所虑是南中兵、巴兵,前者远离故土五千里,后者三千里,故不可忽略此事。”
一侧胡济询问:“那孝先准备怎么办?”
“我听说自益州以南气候温润,南中虽系不毛之地,但也四季温热。所以恳请长公子命南中、巴地郡县收购地方名菜,野菜也行,务必要量大。摘取野菜后洗净,以沸水略过,不可煮烂,随后晾晒成干菜。干菜分类碾压成碎末,混合少量盐粉压制成菜砖。”
“菜砖分成大小两批,大批走祁山道运至天水,长公子派遣专人接收、贮存,不可受潮生霉,生霉不可食用。小批送到雒阳,我拿来调配军粮。这样南中兵、巴兵出征西羌时能吃到家乡的菜,那水土病就可解除大半。”
“你这说的有道理,米、麦及豆类,南中巴地菜砖也能给你供上,那还需要什么药材?”
“请在关中、天水、陇西各分出一县种植胡麻或菜籽,明年七月时要在陇西设立榨油工坊,我准备在陇西完成征西军所需的军粮调配。若陇西人力不足,可以退在天水调配军粮,再从天水运给征西军各部。”
想了想,田信又补充说:“我还需要更厚实的布帛,鲁缟、绸布虽厚,比我想的还差一些。希望长公子能命某地织造官改进纺织技艺,造一批厚布。比如能装麦粉时还能防水,不会让雨水浸湿袋中麦粉。如果困难,那就分内外两层,做新军粮的储粮袋。”
油脂的热量比面粉高,面粉的热量比小麦高,小麦的热量比同体积的粟米要高。
粟米耐储存能放将近十年,是远征士兵常见的主要口粮……可辛苦把这些东西送到前线,前线吏士辛苦脱壳后,吃的肚子圆圆,可依旧不顶饿。
所以将各类淀粉混合后用油炒熟,菜砖要么磨碎搅拌在一起,要么直接把菜砖发给前线士兵手里,这样就能降低运输成本,保证前线士兵补给方便。
当然了,油炒面里还要加入各种常见、廉价的药材粉末,如干姜、干山楂之类。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