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了。”范克里夫握紧了拳头，“我们必须在兄弟会所有的金钱和物质被消耗殆尽以前就想办法攻进暴风城。”

　　范克里夫这就是典型的“速胜论”的错误思想。

　　实际上，在任何时候，“速胜论”和“失败论”是一体两面的——正是秉持着速胜论观点的人，一旦遭遇了挫折，速胜的希望化为泡影，才会迅速地转向失败论、化为投降派。1

　　“那么，如果我们不能在物资消耗殆尽之前就摧毁暴风城呢？”约瑟夫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失败了可能性。

　　范克里夫的表情顿时变得极度的痛苦而狰狞。片刻之后，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好办法：“我们可以先占据一个港口，然后建造一艘巨大的战舰，到时候它一炮就能摧毁暴风城的城墙......”

　　“不，会长大人，您想的仍然是如何快速地战胜暴风城，而我提出的问题是，如果我们不能快速地取得胜利呢？到时候我们怎么办，难道就解散兄弟会，让大家自谋生路吗？”

　　“不！”范克里夫几乎是叫了出来，“我绝不会放弃向该死的暴风城复仇的，所有的兄弟们也是。”

　　“你知道吗，约瑟夫，几个月前我的妻子得了重病，我希望伯瓦尔等人能派技艺高超的牧师为她治病，当时伯瓦尔就向我许诺，他们不但可以帮她治病，还可以封我为伯爵。”

　　范克里夫的脸越来越红，额头上青筋冒起，声调也越来越激昂。“但前提是我得解散石匠工会，不再领头找他们讨要工资！如果我是那种会背叛石匠工会的人，我早就答应他了，凡妮莎的妈妈也不会——”

　　“会长大人，我并没有怀疑您复仇的决心。”约瑟夫试图让眼前这头发怒的老虎冷静下来，“但是，为了我们的复仇计划能够取得成功，我们应该做好更充足的准备，这其中就包括一个稳定的钱财来源。”

　　“稳定的钱财来源？”这下范克里夫更加困惑了。或许当建筑师、当刺客他是专业人士，但论造反他绝对是业余的。

　　“会长，您想想，瓦里安·乌瑞恩，伯瓦尔这些人他们统统都是不事生产的，那么他们的吃穿用度都是怎么来的？”

　　“那是因为他们向农夫、工人和商人们征税......”范克里夫认真地思索着，突然，他眼前一亮：“等等，你是说，我们也应该征税？但是——”

　　“正是如此，范克里夫会长。我们也应该积极地明确我们的税收标准，然后向西部荒野的农夫们征收农业税。”看到对方如此开窍，约瑟夫很是欣慰。

　　“但是他们肯定不愿意老老实实地向我们缴纳赋税的。”范克里夫眼中的光突然黯淡了下来，“平心而论，如果我自己是西部荒野的农夫，我肯定也不愿意向一群莫名其妙跑到这里来的人交钱。”

　　“但是他们现在正老老实实地向暴风城交钱。”约瑟夫回应了他。

　　土匪和政权之间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而只有程度上的区别。当土匪的人，如果积极地提高自己的声誉和合法性，发展下去，就有可能转变为政权。

　　“这是因为，几百年来，他们一直习惯于向乌瑞恩家族和暴风城贵族们缴纳赋税，从而换取他们的保护，事实上，这已经成了一种传统。”

　　约瑟夫直视着眼前的高级建筑师、刺客，“如果我们能向人们证明，暴风城无法庇护他们，但我们可以，那么人们就会转而向我们缴纳这笔‘保护费’。”

　　事实当然远比约瑟夫所描述的要复杂百倍，例如还要考虑宗族势力，考虑农夫对农场主、领主们的人身依附，考虑各级贵族在民众中的巨大影响力等等，但是目前他只能给范克里夫讲一个简化版本，不然他肯定听不懂。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我们必须尽快地把暴风城的势力从西部荒野统统赶走，而且要让这里的人们发自内心地痛恨他们。只有这样，西部荒野才算是我们稳固的根据地，然后，我们才能慢慢地向埃尔文森林发展，直至最后——”

　　“我们没必要这么复杂！”范克里夫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们只需要搞到一笔钱，占领一个港口，然后建造一艘战舰，用它攻破暴风城就可以了！我们是工匠，我们有这个能力！”

　　约瑟夫摇了摇头。

　　“会长大人，您应该清楚，我们的实力完全不是暴风城的对手。如果炸垮了城墙就能占领暴风城，那几天前我们就不会被他们从城市里赶出来了！”

　　尽管范克里夫很不愿意承认，但他心里很清楚，约瑟夫是对的，他们失败了，他们打不过那些该死的杂碎，所以——

　　“所以我们的事业必须从长计议。这里没有别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范克里夫，你认为我们最后能成功地复仇吗？不要欺骗自己。”

　　范克里夫的脸色立即变得非常的精彩。他咬紧了嘴唇，环视四周确信没有其他的人，才缓缓地开口道，“你必须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如您所愿，会长先生。”

　　“没有。”

　　真是奇怪，这几天范克里夫一直在其他人的面前假装自己对胜利充满了信心，不敢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现在当他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以后，反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是啊，这帮人大多都是石匠，只有范克里夫自己等少数人才具备较强的战斗力。范克里夫甚至怀疑，暴风城的贵族想要消灭他们，甚至只需要派出五个贪婪的冒险者就够了，在这种情况下，谈何胜利的希望？

　　“但是胜利属于我们。”约瑟夫的语气非常坚定，这种坚定甚至让范克里夫感到奇怪。

　　实事求是地讲，范克里夫这种把希望寄托在一艘强大战舰上的心理，和二战后期的奥地利落榜美术生把德国的希望寄托在V-2导弹、鼠式坦克等“末日兵器”上的心态如出一辙，在实质上都是对前途和命运充满了悲观失意的表现。

　　“小兄弟，这里不是演讲的场合，你也没有听众，不需要这样。”

　　“不，我是说真的。”约瑟夫一板一眼地娓娓道来，“胜利必将属于兄弟会。”

　　看上去约瑟夫并没有在忽悠他，范克里夫不由得端正了态度，看他究竟怎么说。

　　“我们为什么要走上和暴风城作斗争的道路？是因为暴风城拖欠了我们的工资。”这世界上没人会莫名其妙地拼出性命去造反，石匠们也不例外。

　　约瑟夫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刺穿范克里夫的灵魂，“既然那帮该死的贵族们欠了我们的钱，那他们同样有可能拖欠其他人的工资，让这些人也逐渐地失去为他们效忠的理由。比如说，军队。”

　　范克里夫吃惊地睁大了眼，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哗变。军队的哗变可比石匠工会造反厉害多了，绝对能从那帮该死的暴风城贵族们身上撕下一大块肉来。

　　宝才！范克里夫今天捡到鬼了！

　　“让贵族们拖欠军队的工资？那我们应该怎么做？”他急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