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鸥张开翅膀,从市政厅金色的穹顶上一跃而下,乘风滑翔向了远方。
自由军领袖加斯帕尔·罗德站在卫普市政厅顶楼会议室的窗台前,安静地看着远方纽恩河波光粼粼的河道,一言不发。
轻轻的敲门声,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进来吧。”
加斯帕尔轻声说道。
推开门走进来的是一个双目澄澈的女孩,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有一头干练的褐色短发,身上穿了一件花纹繁杂的青色短袍,领口处印有卡尺和法杖的金色徽记。
“哥哥……”
“薇薇安……”加斯帕尔叹了一口气。“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的原因啊。”少女很不满地撅嘴道:“哥哥你为什么要拒绝我参加战斗部队的要求?”
“你觉得我可能答应吗?”加斯帕尔冷冷地扫了一眼自己的妹妹,语气生硬地说道:“那是战争,每场战斗都要死人,死很多的人。”
“可我不是普通士兵,我在星耀学院……”
“所以你为什么自己跑过来了?”加斯帕尔打断道:“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在学院呆着?”
“我的哥哥,你在搞革命啊!”薇薇安有些无奈地说道:“你的敌人是这个国家的所有贵族!我还哪能安心学习啊?我的身份可是你的妹妹,如果王廷……”
“星耀学院的独立自治权你应该有足够的了解。”加斯帕尔摇了摇头。“没有学院方面的允许,不管是贵族还是王廷的官僚都不可能从校园里抓走任何一个学生。”
“呃……好吧。”薇薇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我直说了哈,我觉得哥哥你搞的事情很酷哎!我想来助你一臂之力。”
“革命……很酷?”
“反对暴政和压迫,为正义和自由而战,怎么不酷?”女孩眨了眨闪亮亮的眼睛,大声回答道:“不止是我啊,我的同班同学都觉得这很酷!大家都支持哥哥你的自由军呢,我们老早看王廷的官僚和贵族很不爽了……我敢说如果不是学院严禁未毕业生私自离校,肯定会有一大批人跟我一起来参加哥哥你的革命的。”1
“好吧,这倒真是……意外。”
加斯帕尔苦笑了一下。
革命很酷么?
对他来说,答案毫无疑问是否定的:无论是协调军队的后勤供应和指挥作战,还是管理控制区的政治经济事务,都是一件件令人痛苦和烦躁的复杂事情,一点也不酷。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比如自己的妹妹薇薇安,比如自由军中的很大一部分人……革命是一场浪漫的征途,一场光荣的旅行,是拿起宝剑去和邪恶英勇战斗的话本传奇,毫无疑问是很酷的。2
自己是否应该忤逆大家的看法呢……
眼看哥哥丝毫没有答应自己的意思,薇薇安也只好耸拉下了脑袋,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会议室。
与此同时,一名亲卫推开门走了进来。
“领袖,威克先生他……”
“把他叫进来吧。”
加斯帕尔缓慢而坚定地说道。
——
国王特使威克·罗贝尔侯爵摘下了自己的兜帽,在加斯帕尔面前深鞠了一躬:这是一个大约50岁左右的老人,身穿黑红色相间的王国外交礼服,胸口处打了领结,看起来便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角色。
“加斯帕尔先生,我谨代表艾伦·瑟莱斯国王陛下的意志,向您致敬。”
“侯爵先生,您的表现似乎有些奇怪。”加斯帕尔摇了摇头。“我对王廷举起了叛旗,是你们的敌人。”
“不,加斯帕尔先生,您的确是王廷的敌人,但不一定是陛下的敌人。”威克呵呵笑了笑。“这没有别人,有些话我也可以说的直白些——陛下现在并没有把你的自由军当做敌人。”
“这种话听起来更奇特。”加斯帕尔开口道:“我是这个国家的叛军,是反叛者和逆贼,怎么可能不被你们看作敌人?如果你是代表国王来推销他的那套和平改良那套的,那么可以请回了——我绝不会相信专制王权推行的改革能带来真正的民主和自由。”
“不,我不是在谈和平改革,也不是要求你放弃暴力革命。”威克摇了摇头。“事实上,陛下也认为和平解决问题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
“……啊?”
这下反而是加斯帕尔愣住了。
“您是什么意思?”
“简而言之,陛下认为,和旧贵族集团的决战,会在很近的未来展开。”威克笑了笑。“他们迟早会狗急跳墙的——在陛下温水煮青蛙式的政策达到那个临界点时。”
“真的会这样么……”加斯帕尔困惑地眨了眨眼。“国王本身就是最大的贵族……我并非怀疑艾伦本人可能有这样的想法,但他恐怕无法做到这一点。”
“加斯帕尔先生,我知道您和陛下曾经的过往,但您到底还是不够了解他。”威克摆了摆手,显然是示意这个话题不想多说。“总而言之,贵族是陛下的敌人,也是您的敌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加斯帕尔预感到了对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在即将到来的决战之前,陛下有意去团结所有能够团结的力量。”威克朗声说道:“这当然包括您的部队,加斯帕尔先生。”
“瑟莱斯愿意给出什么样的条件?”
加斯帕尔开口问道。
“如果你答应结盟的话,王国军便绝不会主动向你们发动进攻。”
“只有这一点么?”
“不止。”威克摇头道:“如果你在决战时支持陛下,那么如果陛下能夺取胜利,接纳你和你的军官加入市政厅也未尝不可。”
这一次,加斯帕尔陷入了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这个理想坚定的自由军领袖才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嗯……好。”
窗外的钟楼处恰好响起了悠远的钟声。
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抉择吗……
加斯帕尔不知道——但毫无疑问,这种行为会把革命变得不那么“酷”。1
但那又怎么样呢?
加斯帕尔从未觉得革命是一件很酷的事情,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为了……走的更远一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