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这世界上谁不苦?柔姐自问自己这些年的生活是苦的,所以喜欢上了爱喜这样的烟,有薄荷的珠子,烟味也淡,所以她向来不再碰什么大重九或是华子一类的烟,总觉得带着些怪异的味道和痕迹。
“怎么,我就不能换换口味?”
柔姐点燃烟,夹在指缝间,笑道:
“这烟可淡,不太适合你这个喜欢抽黑兰州的人。”
“黑兰州?指望不上咯,韩金没了,我这回去该怎么交代,我都不知道,老鬼估计要找人开刀,我希望不是我吧,这次闹大了,你们内讧,反而把韩金给搭进去了,我估计得背锅,或者说,这锅原本就该由我来背,谁叫我还活着,没死呢?”
“你这话可没的没什么道理,难不成活着还是一种罪过了?”
“有时候,的确是这样的。”
苗骏站在甲板上,视线所及已经能看到海城市的地标性建筑,那座他一直都知道,却从未登顶过的高楼,不是明珠塔一类,而只是办公楼,修得像个花裤衩,无论是从高度上来说,还是从外形,或者是造价上来说,这楼都可以算是地标,只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上去的。
至少,像苗骏这样的身份,连最基本的门禁都过不了。
傍晚的时候,船只顺利到岸,不过老鬼没有安排人过来对接,而苗骏也没有要下船的意思。等天色再晚些,吃过了晚饭,苗骏这才看似悠闲地下了船,只不过他的目的地不是老鬼的住处,而是带着柔姐到了酒店。
云台酒店,坐落在海城的闹市区,与别的酒店不用之处在于云台酒店有着一定的接待能力,有人或许会站出来说,这不是废话吗,哪个酒店没有接待的能力?要是这么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不管是官面上的接待事宜,亦或者是道上的流寇匪人,云台酒店向来都是接待的,原因无他,酒店的拥有者是境外人士,且似乎也有着官面上的背景,这使得云台酒店成为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这里没有正义,也没有任苗犯罪分子的定义,有的只有吃食和房间,任由人挑选,价格从单间一晚五千到十万,应有尽有,早些年就有人犯了事,进酒店躲避调查的,虽说警方没有进入酒店缉拿,但在外面守株待兔还是抓住了人,但云台酒店的名声跟着便在边境上打响。
无论是否算上个人物,在这边境地带,没有不知道云台酒店的,甚至有很多人以此生能入住这里为梦想,要知道,云台酒店的房间可不是你拿着身份证明就能直接开房的,而是需要提前预约,报上名号,要是弄虚作假,查出来可是要被清理出门的,至于身份证明那张纸,有可以,没有也一样可以。
这样的状况导致很多人到前台去订房时,看着空落落的,小姐姐却告诉你满客,由此引出不少的争议,甚至有不开眼的,对前台大打出手,最后遭了殃才学会了老老实实做人。
此时,苗骏带着柔姐站在酒店前台,他是来开房的,不过是报的老鬼的旗号。
像老鬼这号人,在云台酒店常年都有着长包房,以年计算费用,房间一直保留,每天照样有人打扫卫生,这是为客人准备的,当然,也包括像苗骏这样的手下人。
做了亡命徒的人,大多没有什么据点可言,像老鬼这样的人物,也不会像老板一样给他们租房子住,在外骄横跋扈,甚至为非作歹,但也得靠自己,衣食住行,全得自己负责,有些脑袋聪明些的,知道来这里报老鬼的名号,一直霸占着房子,算是解决了一切问题,老鬼不问也就罢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好过活。
但这也不是人人都敢来的地儿,像一般的马仔,地位实在低到了泥里,哪里敢玩这些操作?
也就像苗骏这样的,尚且有些地位,才敢站在前台要房间。
很快,预留的房间门卡拿到手,苗骏带着柔姐上楼,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酒店这种向来最是能滋生旖旎风情的地儿,又赶上一男一女,再想起石林那句:
“该陪就陪,别拒绝,这是大买卖。”
柔姐脸上的表情可以用精彩来形容。
她自问跟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没法比,毕竟三十出了头,在某些人眼里可以说是一包渣,但身材和姿色却是不减分好,尤其还带着成熟的女人才有的风韵,只是心性上的变化,这谁也挡不住,一个久经石场的老司机,要去扮十几岁姑娘的矫揉造作,那模样,可就真是有点别扭万分了。
到房门前,她不由得有点暗恨自己滚过的床单实在多了点,男人一个眼色,她就知道该去怎么讨好对方,这些都是本能的反应了,可不是能装出来的,已经刻进骨子里。
再看苗骏的脸时,她才注意到,这个男人有几分味道,倒不是那种粗人的魁梧或是霸道,而是看着有几分书生模样,原本她是最讨厌书生仕子的,总觉得这些人身上有股酸腐劲儿,不能品,否则能涩掉腮帮子,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读了那么多书,如今后悔,也成了有些酸腐的人,可眼前苗骏的身上却是没有。
一种很正的感觉,让柔姐对他另眼相看,同时,立马心底里警觉起来,不说在刀尖上沾血讨生活,这是犯法的事,这行里有个太正的人,该叫人警觉些,在这种两头都拿不准的念头下,当苗骏转身要走时,柔姐叫住了他。
完成任务?
甘愿献身?
不,都不是,此时的柔姐觉得要是能跟眼前的男人发生点什么,她或许才开心点,反正人已经到了海城市,至于后面的生意能否成,石林是否能如愿,她才懒得去理会,她的理念从来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哪儿管以后?
见苗骏木讷地坐着抽烟,柔姐将房门反锁上,走进浴室里,换了浴袍出来,将花洒开到最大,直到响声足以掩盖屋里的一切动静后,她走到苗骏跟前,伸手揽着苗骏的后脖颈,笑着问道:
“怎么,还在想韩金的事?”
“嗯,我总觉得他还没死,或许在河里漂着,等着我去救。”
“你当他是水猴子呢,还在水里漂着,这么久了,早该泡肿了,成河漂子了。”
嘴里蹦出这话来,柔姐觉得有些不适合,但也说出去的话,她也不想收回,想来苗骏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要撒气的人,这一点,在石卫国的身上倒是体现得极致些。
苗骏双手捧着后脑勺,看着眼前只穿着睡袍的女人,几分妩媚自然不用他去描绘,里面的真空甚至都不用脑子去想,淡淡地香水味已经在房间里弥漫开,他倒不至于眼神迷离,而是刻意眼睛里带着些进攻意味地盯着柔姐的身姿,调侃道:
“怎么,要玩一出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戏码?”
不等柔姐发话,苗骏接着自问自答道:
“我可告诉你,咱不是什么正经人,经不起什么诱惑,你要是再这样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我可把持不住,只能把你给办了,到时候可别哭鼻子,说我欺负你。”
柔姐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勾了勾手,极致妩媚地说道:
“你倒是来啊?别光说不干,假把式!”
苗骏抽了抽嘴角,这女人的劲儿可比夏雪大,那身姿如水蛇,要是被缠上,怕是后悔无穷,跟着随手在柔姐的腰间一揽,而后一捏,再收回来,笑道:
“真是个狐狸精啊,不过大爷我还有事,咱们改天吧?”
“行啊,奴家随时恭候。”
苗骏忍不住咂舌,起了身,朝房门处走,临出门前才回过头看,看着这女人还是眼眸如秋波般看着自己,好似要将人的魂儿给勾去,说:
“这里是海城最好的酒店了,安全方面大可以放心,我先去见老鬼,后面再找你吧。”
“好啊?”
柔姐笑着,身姿颤了颤,直接把苗骏给逼出了房间。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苗骏走出酒店的大门,上了轿车,扬长而去后,这才叹了口气,自怨自艾地上下看了自己几眼,而后有些幽怨地自言自语道:
“好端端的一个女人,满身都是风尘味,人家看不上,我能怎么办,这可不能怪我啊,丑石子。”
此时,苗骏正坐在驾驶位上,将脖子前的扣子解开一颗,但仍旧觉得闷热难当,跟着又解开第二颗。
他这个年纪,跟女人三十如虎,四十如狼一般,要真是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至于被这么一拨弄就有点心底里生旖旎?
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对外他总说是三十出头,说的次数多了,连他自己都信了,也就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也不过就是个二十五六的青年人,整天装什么老成?
那做派,骗得了自己,却唯独骗不了女人。
等回到海城市老城区,距离云台酒店越发地远了,苗骏这才稳住心神。
看着眼前满目疮痍的旧街市,他心底里的感慨盖过了那股子旖旎。
这儿说不上什么残垣断壁,也跟废墟、棚户区扯不上关系,棚改还在进行中,这里又是老城的中心地带,说不上龙蛇混杂,但也确实够脏乱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