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停在市分局的院子里。
米楠跳下车，站定后回过身来接住同样想跳下车的田钿，抬头对戴钢说道：“我先带她去办个临时的身份证，你进去坐一会儿？或者去找徐平再谈谈，看秦淇的事情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算了，我在车里等你。”
戴钢不想引起某些女同志的无端猜疑，而替秦淇说上几句好话这种事，他早已经悄悄地办过了，不过结果却是被徐平骂了个狗血喷头，甚至差点被逼着去进修学习，以免他的思想觉悟过低，为一个犯错的人继续求情。
之后，戴钢再不敢有替秦淇求情的想法，这算是自己试探了一番，同时也清楚了徐平处置秦淇的态度足够坚决，恐怕整个市分局没人能劝得动，与其自讨苦吃，还不如留在院子里，趁着这个间隙，他还能抽上一根烟，舒缓一下情绪。
“哦！”
夏雪的脸色没有太多变化，显然是知道戴钢的想法，抿嘴却没有再吭声，拉着田钿朝市分局的大楼走去。
戴钢目视着夏雪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随即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之后，长出了一个口。
他有心帮秦淇，可不是因为什么私交，而是在胡家庄园时，戴钢打过秦淇一拳，甚至还踢了两脚，秦淇并没有还手，在回到局里后，秦淇没有将这件事写进报告里，这让戴钢觉得有点惭愧，所以试着帮苗骏，但徐平态度坚决，不是他能左右的，即使未婚妻夏雪又提了这么一嘴，他还是没敢再去。
戴钢抽着闷烟，随意地翻着手机上的小说，刚看了几眼，就听见院子里一片嘈杂声传来。
抬眼望去，一辆警车疾驰而来，稳稳地停靠在车位上，一个身着制服的警察跳下车，绕到车后门处，拉开车门。
在一阵呵斥声中，几个身着奇装异服，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年轻男女，抱着头，挨个从车上跳下来，在一旁的空地上，一字排开。
“呵，大丰收啊，抓了一串。”
“这几个小兔崽子不学好，大白天的就敢在大街上，骑着鬼火抢劫！”一个警察踢了站在最后一个，动作一直很迟缓，像是拖延时间的家伙一脚。
“又有的忙咯。”
戴钢道：“挨个通知家长，核实身份，哟，这位身上怎么还挂着彩？”
两个警察拎出其中的一个黄毛来，老老实实地将其架住，而后吐槽道：“这家伙敢动手，车上带着棒球杆，我大腿上挨了一记，好在带了护膝，勉强挡了一下，而后被我还击，一个巴掌给打的。”
“那你该剪剪指甲了。”
戴钢算是看明白了，这是被指甲给刮出来的伤痕。
说罢，那名警察押着仍旧心有不甘的黄毛朝大楼里走，眼看着挣扎无望，黄毛破口大骂起来，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只是那名警察始终面不改色，似乎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时，另一名警察走到戴钢身旁，道：“借个火。”
戴钢将打火机扔过去。
那人逐渐地走近了，而后靠在戴钢的车旁，道：“再借个烟？”
“你丫穷死鬼啊，又借烟，又借火的，当我是地主老财吗？”戴钢忍不住吐槽道。
那人从兜里将自己的烟盒摸出来，直接捏憋，回道：“这不是出外勤，一直没机会去买吗，抽你一根烟，怎么跟要你命似的，哟，原来抽的是冷门白云啊，嘿嘿，巧了，我正愁不知道上哪儿去买这烟呢！”
“喂？”
那人有点发懵，看着同样目光有些直，甚至有些呆滞的戴钢，接着道：“喂，不是吧！就问真只要你一根烟，立马跟我装傻充愣？看什么呢，这么好看？”
那人顺着戴钢看的方向看过去，顿时眉头一皱。
一个衣服装扮还算整洁的家伙站在市分局的大门处，此时也正看向这里，脸上有些笑意，露出一口大白牙来。
手里拎着个大包，要不是个人气质看着算是尚佳，恐怕都得被人直接当成走错门的农民工。
他没急着出声询问，而是又看了一眼戴钢，然后刚要问话，却发现戴钢已经拉开车门，慢慢地下来了，右手不断地在自己身上一阵乱摸，从上衣兜，摸到了裤兜，再到绑着的插袋，之后也没看清到底是哪儿摸出来的烟盒，丢给这名警察，但嘴里却说道：
“来活儿了！”
“什么意思？”
这名警察没能等到戴钢接话，立马瞪圆了眼睛，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戴钢如临大敌般地将配枪端起，指向市分局大门口的那人。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这名警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手里甚至还拿着戴钢无意间丢出的烟盒！
他有些紧迫而疑惑地问道：“你这是干嘛？”
戴钢一双眼睛死死地顶住市分局大门前的那人，好在对方没有任何转身逃走，或是快步向前的危险举止，否则他真的会扣下扳机！
“快！”
戴钢沉声嘶吼道：“拉警报！全体集合！立刻通知徐平到正门处来，有重大发现！”
“什么？”
警员彻底懵了，看着眼前戴钢的模样，他完全不能理解戴钢的举止，私自拿配枪对着人，这可是违纪，甚至是违法的！但他多年的职业素养告诉他，这人能让戴钢如此紧张，恐怕绝对是个在逃的大案要犯！
“快！”
见警员依旧没有快速离去，戴钢催促道，眼睛一直盯着市分局的正大门处。
警员动了，朝着大楼狂奔，而后几乎在十几秒后，整个市分局进入紧急状态，大量的警员涌出大楼，在院子里集结，或是配枪，或是拿着能支使的武器，严阵以待。
徐平快步走出大楼，他不明所以地看向正在警戒的戴钢，然后看向市分局大门处那个站着一动不动的家伙，接着倒吸一口凉气……
嘶……！
韩金！？
“你这是来自首？”徐平不急不缓地说着，同时右手跟着一挥，警员们立即意识到威胁来自于大门处的家伙，甚至有不少人已经认出了韩金。
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正在形成，有警员已经开始大声呵斥道：“双手抱头，蹲下！”
韩金仍旧站着，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戴钢慢慢地向着包围圈中心处移动，但枪口依旧对准了韩金，接着又立马意识到，这包围圈一旦形成，开枪自然不妥，现在就算是给韩金插上一双翅膀，他也不可能飞走！
“上！”
见韩金不答话，徐平也不打算继续客气下去，一声令下，十数名排在前头的警员立马涌上前，不出五秒的功夫便将韩金按倒在地！
韩金从始至终都没有反抗，但被按倒在地，脸紧贴着地面时，他终于勉强挤出一丝丝的笑意来，极为困难地牵动喉咙，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句模糊不清，且没人会注意到的话，“苗骏呢，他怎么没来？”
很快，韩金被拷住，姿势没有丝毫改变。
徐平走上前来，第一次认真且仔细地打量起韩金，最后蹲下来，盯着韩金的眼睛，问道：
“你是不是韩金？”
韩金没有理会他，眼珠一直转着，他想在这一群人里找出苗骏的身影来，但很遗憾的是，苗骏并不在这群人中。
“我在问你话，你是不是韩金！”
这算是最后一道确认身份的程序，在徐平耐心用完以后，直接跳过。
韩金就这样被送进了审问室，固定在椅子上。
一个同事匆匆走到戴钢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隐约可闻“证据”、“时间”、“自首”等几个字眼，戴钢的脸色沉了沉，转过头看向徐平，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时，徐平低声对下属说了句：“把审问室的摄像机关掉。”
年轻警员一脸讶异，道：“徐头儿，这……”
“照我说的做。”徐平的语气不容辩驳，道：“如果出了问题，就说是我让这么做的。”
安排好一切，徐平看了一眼戴钢，随即跟匆忙赶来的夏雪，一前一后地走出审问室。
韩金坐在椅子上，眯瞪着眼，听到有人进来，他抬起头，正好看到匆忙赶来，又立刻被支使出去的夏雪，眼睛不由得睁开了些许，但出于本能畏惧强光的缘故，又立马眯着。
好歹算是见到了熟人？
“老相识了，我就不跟你废话了。”
戴钢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韩金对面的桌子前，将椅子拉出，坐定，缓缓道：“在南阳城的时候算是第一次见，现在算是第二次，托你的福，对我未婚妻没下死手，我得感谢你，也是托你的福，秦淇现在被停职处分。你犯过的事，你心里最清楚，不用我来列举，但在开始审问前，我得提醒你一句，你要是想有个自首情节，就得老老实实把知道的都交代了，不然这个自首情节，在法律意义上来说是不算的，你明白了吗？”
韩金笑笑，调整了一下坐姿，又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向戴钢，缓缓道：
“原来……他不叫苗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