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屑有点不相信眼前所见到的一切。

　　他本来已经放弃了，伴随着极度的痛苦和自责听完奎因先生对于伊耶身世的讲述，他发觉自己真的就是个混蛋——自己误解的囚笼，反而是对方在这座充满恶意的城市中唯一的避难所，而自己自作聪明的“解救”，却引来了真正可怕的敌人。

　　而伊耶并非不清楚这一切，她知道走出教堂的一刻康萨拉就能知道她的方位，抓捕的兵丁便会旋即而至，但她依然选择跑了出来——只因为她看到那个佣兵劫持了自己。

　　而她做这些的原因，不过是自己陪她打了几把扑克而已……

　　或者对于伊耶来说，她早已受够了这种躲在暗室里不见天日的日子，自己给予的那一点点的友情和快乐，就足以让她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

　　想通这一切之后，毛屑心底悔恨和自责的情绪依次翻涌上来，最后却只剩下了一点感觉……空落落的。

　　你真无能。

　　你什么都做不了。

　　心中这样的声音响个不停，最终在从奎因先生口中知道了人民党的存在之后，他在伊迪先生的面前跪了下来。

　　他不想接受这样的结局，他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他要把伊耶救回来。

　　但是似乎已经晚了。

　　『是这样么……那她真的是一个值得人敬佩的孩子，我看错了。』

　　『但是很抱歉……我，我们……救不了她。』

　　『真的很抱歉……』

　　没人能凭借武力在安格里诺城中突入公爵府，伊迪先生的拒绝，合情合理又自然而然。

　　你真是个废物，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改变么……

　　毛屑神情恍惚地坐在俱乐部一楼的一张椅子上，只是愣愣地目视前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敲响了俱乐部的门。

　　有人打开了门，走进来的是三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她们在进入俱乐部的一刻就几乎全都瘫倒在了地上，再看看被汗水浸透的衣衫，不难推测出她们是一路狂奔来到了这里。

　　什么事这么急……

　　直到他看到其中一名女孩气喘吁吁地站了起来，一手抹去脸上的汗滴，笑着走了过来，伸出手来揪了揪毛屑的脸颊。

　　“喂，发什么呆吗？”

　　毛屑呆了一刹，又陷入了发愣之中。

　　但这一次，悔恨和自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

　　少年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面前的女孩，接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伊耶，对不起，我……”

　　女孩只是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毛屑的后背。

　　“好啦，没事的……”

　　——

　　“奥瑞利亚小姐，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伊迪用右手中指的关节轻敲着办公桌的桌面，看着面前一脸决然的红裙女孩开口问道：“我不明白……你这样做的动机。”

　　“父亲要把我送给东境守护伊格纳茨公爵做妻子，他无视了我的反对。”奥瑞利亚语气平静地开口说道：“而我的身份不仅仅是联姻的妻子，也是保证盟约稳定的人质。”

　　“……盟约？”

　　“为了对抗艾伦·瑟莱斯的王廷，东境守护伊格纳茨向父亲发出了结盟邀请，约定在他起事时父亲要带领北境响应，南下攻击沐光。”奥瑞利亚从衣兜里摸出了一封镀着金边的信封。“这是东境守护写给父亲要求结盟的亲笔信，我把它偷出来了。”

　　“什么？”伊迪瞪大了眼睛。“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事实上，它现在已经是你的了。”奥瑞利亚低了低头。“但我希望你们可以履行诺言。”

　　“你希望怎么样？奥瑞利亚小姐？”伊迪伸手摸过了信封，同时思考起来。

　　“我不想去东境嫁给一个大我十岁的男人，我受够父亲的束缚了，我想去一个能让我自由生活的地方。”奥瑞利亚低声说道：“我觉得你们有这样的地方。”

　　“我们的确有，也不是不能让你去。”伊迪眯了眯眼睛。“但那意味着你要放弃公爵之女的身份以及过去的生活方式，那里没有人会把你当成贵族小姐对待的……这样你可以接受吗.？”

　　“这个身份现在本来就已经带给我不了任何的快乐了。”奥瑞利亚苦笑了一下。“只要有自由，怎么样我都愿意。”

　　“小姐，你要知道，我答应你，就是在与公爵为敌——如果他发现是我和我的人在帮你逃跑，他大概不会杀你，但杀我还是轻轻松松的。”

　　“我知道……你们会冒很大的风险。”奥瑞利亚咬了咬嘴唇。“但是……我没带钱，但是如果你想了解有关公爵的一些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

　　伊迪等的正是这句承诺。

　　“好，奥瑞利亚小姐，你现在不用再说了。”伊迪站了起来。“剩下的可以路上在说。”

　　“呃……”

　　“我的意思是，成交了。”

　　伊迪笑了笑。

　　“我们会调用所有的资源，尽快把你们送到公社。”3

　　——

　　傍晚时分，一辆驼满了木箱子的马车缓缓来到了安格里诺的城门处。

　　车夫像往常一样跟门前的侍卫打了声招呼，在他走过来的时候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低头耳语道：“怎么样？能过么？”

　　“公爵下午发来命令要加强检查，诺……”侍卫侧头瞟了瞟远处一名正在检查前面试图出城的行人和马车的银甲武士。“公爵的骑士，现在是他在负责……要不明天再来？”

　　“这次任务很重要，今天我必须出城。”车夫摇了摇头，往侍卫手中塞了五枚金币。“同志，拜托了。”

　　“好吧，我尽力。”侍卫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骑士，开口说道：“大人，那边那辆车有急事，要不让他们先过去？”

　　“急事？这哪个人没有急事……”骑士的嘟囔还没说完，就立马缩回了嘴里——侍卫把金币塞到了他手中。“好吧，我来看看。”

　　骑士按着腰间的剑柄走了过来，端详了一下马车上运载的十多个木箱子。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打开给我看看。”

　　“大人，是酒。”

　　车夫恭敬地凑上前来，为骑士打开了最近的一个木箱子，露出了里面摆得整整齐齐的六瓶颜色醇厚的红酒。

　　“酒？”骑士拿起一瓶红酒看了看。“看起来确实是不错的酒。”

　　“大人喜欢的话，这一瓶就送给大人了。”

　　“哦？”骑士毫不客气地把酒瓶递给了旁边的侍卫。“把它放好。”

　　“是。”

　　“你……”骑士转头回来饶有兴趣地盯着车夫看了一会，忽然下令道：“把所有的箱子都给我打开！”

　　“大人！使不得啊，那样这些……”

　　“怎么？你想顶撞我的命令？”骑士活动了一下关节，身上的铠甲叮当作响。“你再说一遍？”

　　“大人……”车夫苦苦哀求道：“我是小本生意……”

　　“来人！”骑士侧身一喊，立刻走来两个士兵拉开了车夫。“把这些箱子全给我撬开！”

　　士兵们拔剑上前，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箱子的盖子都撬开，露出了里面的货物，确实……不全是酒。

　　大约一半的箱子里装着的，只是有些霉烂的稻草。

　　“哈？”骑士皱眉走上前来伸手在稻草里面翻了翻，除了自己手上沾染了一股怪味以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你这是在搞什么？”

　　“大人，我想这应该是他的诡计。”一旁的侍卫冷静地开口道：“他可以把这些稻草和上面的酒一起当做酒卖给买家，这样就能大赚一笔——这是个奸商。”

　　“哈？”

　　“大人饶命啊！”车夫立刻原地跪了下来。“小的知罪……”

　　“切……”骑士黑着脸站了一会，张嘴啐了一口。“我没空管你这点破事，算你运气好……滚吧！放行！”

　　“谢大人！”

　　车夫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回到车上赶着马车头也不回地驶出了城门。

　　在骑士看不到的地方，侍卫轻叹了一口气。

　　“同志，祝你们好运……”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