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内钟声敲响的时候,石燕贞发出了一声悠长的息声。
“女菩萨,你这体力还怪好的嘞!”1
枕着蒲团的雷轩精神有点萎靡。
石燕贞没有立刻答话,而是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在回味余味还是单纯休息,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怎么来的这么晚?”
“嗨!”提起这事,雷轩就一脸的晦气,“李玉刚才来了。”3
石燕贞脸色潮红,反应也慢,“李玉?哦,宫里的太监是吧,有旨意?”
“有旨意,罚俸一年。我这二等将军俸禄虽低,一年也就三百一十两,再加上三百一十斛粮食,再加上给了李玉五十两茶钱——啥好处没见着,先亏了几百两银子!”
“你——”石燕贞眉头蹙起,语气十分不满,“本宫身子都给了你,还比不得几百两银子?”
“银子是银子,身子是身子,两码事!再说了,好像你不享受一样,刚才是谁摇晃的那么起劲——言娇语涩,浑如莺啭花间;白塔寺中,反做极乐世界?娘娘难道觉得亏了?”
“你这人,好没正形!”
“娘娘在上,我能有什么正形?无非是顶撞一番。对了,要不您还是坐旁边休息吧!怪沉的。”3
石燕贞冷哼一声,恼火的起身,坐到旁边,伸腿不轻不重的蹬了他一脚。
雷轩伸了个懒腰,也懒得坐起来。
“唉,皇上罚就罚吧,就当是给太孙那出戏交演出费了。可是居然把我跟齐世那个老登放在一起罚,显得我这层次也太低了。”
“齐世?那个老猴子?”
“什么老猴子,你们毓庆宫当他是猕猴都统,我们都喊他迁坟都统。先父当年上前线平定藩乱的时候,他在干嘛?他忙着把祖坟迁回盛京!你难道没听说过他的光荣事迹——雍熙十年说未卜有雍熙十五年否,雍熙十五年言未卜有雍熙二十年否。论居心行事,二十四位都统中此人当属狂悖第一!每一蹙额,即谋陷人;骑射材力,全无寸长;国朝用兵,不去效力;每次犯事,均有其名。”
说着,雷轩翻了个身,总结道,“跟这种人并列,我怀疑我已经没有圣眷了……”3
这话一出,石燕贞反倒心情复杂起来。
两个人都没说话,小佛堂内一时寂静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的雷轩感到石燕贞正拿脚在他腿上摩挲着。
他猛然一动,伸手一捞,却扑了个空。
“娘娘这体力比我这个军旅之人都好,刚才还一番弄雨花梢,微寒著处不胜娇,现在就又元气十足,好似又能如观音菩萨一样端坐莲台了……”
石燕贞冷哼一声。此时她已然穿上一袭纱质茜色大袖衫,随意打了个结,雪肌透出薄纱,比之前要更眩目。而且她很懂自己的魅力所在,往前靠了靠,贴着他坐了下来,迭起玉腿。
“本宫却没力气,先说正事吧!”
“哼,你有力气我也不行——正事?没什么正事,等着就好了。皇上今天该到密云了吧?”
因为当今皇帝有出行的习惯,故而自神京至热河等常行之地,不但修起了御道,更有行宫五六十里相间,直抵木兰围场山门。比如雍熙二十一年便在密云县刘家庄建有行宫。故而当皇帝走到神京近畿之地,所驻跸之处和行走路线便很容易推测出来。
当然,皇帝巡视草原时,大营一应所需毡庐、布城等,也都得提前备好等候,如果有心打探,也是能打探出来的。
“过了密云,就是牛栏山,接下来要么去南石槽行宫,要么去孙河行宫驻跸。这两个的区别无非就是少死两个太监宫女还是多死两个太监宫女。”
看石燕贞一脸不解,雷轩抬手给她捋了捋凌乱的发髻,解释道:“孙河的行宫还好,南石槽行宫是去年才建成的,是一门三所,有大宫中房、毓庆宫东所、宁寿宫西所,房屋466间。以皇上现在的精神状态,去了南石槽行宫,听见看见毓庆宫三个字,心情便不会好,明白吗?”
石燕贞迟疑的点了点头。
“唉,你怎么不明白呢?你看这次的圣旨,齐世是反对派,齐世被罚了;你弟弟是太子外戚,我是太子党,我们想要撇清自己,也被罚了;希思哈倒是太子死忠,一心一意没动作,结果被免职——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等等,世礼也被罚了?”
雷轩拍了一下这个水货,注视着她:“说明陛下心情很糟糕,而且觉得自己的儿子只有自己能管,所以因为太子倒了高兴不行,因为太子倒了缩了也不行。至于不退缩的那个,这不是铁太子党吗?免职!”2
莫名地,石燕贞竟是被他注视的低了头,体会到了久违的羞愧感。
“我一介妇人,于这方面确实不太懂……那太子这边,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雷轩摇了摇头,给她梳理了一下。
“皇上回京就这三天了,能做的都做了——”
“皇长子那边我们推了一把,已经被圈禁了。”
“房家前几天进宫哭诉,你顺势让皇孙来我这里吃了闭门羹。有了这个树倒猢狲散的现成例子,再拿张明德那个相师做借口,你拉着太子的嫔妃哭了一场,让皇孙去八爷府上求饶。因为郭氏的超常发挥,现在至少半个京城都知道皇孙代替太子一系去找八爷求饶,希望他登基以后绕过太子全家性命——八爷都被驾到火上烤去了,他下不来的!”6
“用同样的借口,房家应该也把消息散播出去了,请大家偃旗息鼓,支持太子的文官应该不会妄动了。日后还能被皇上直钩钓鱼钓上去的,那就妥妥是投资份子,或者脑子不够没办法在官场上混。”
一想到历史上那些被反复无常的皇帝直钩钓鱼钓上去的蠢货,雷轩就想叹气。
原本的历史上,皇帝在祭天的时候,已经用一种看似给皇太子开脱的方式,把皇太子和中邪导致狂疾绑定了起来。在十一月份圈禁了忠直郡王之后,因为皇帝之前公开宣称“世祖六岁御极、朕八岁御极、,俱赖群臣襄助。今立皇太子之事,朕心己有成算,但不告知诸大臣,亦不令众人知。到彼时,尔等只遵朕谕旨而行”,大家都在揣测皇帝的心思。
随后,皇帝公开发表了一连串的上谕,什么“前因灼见胤礽行事颠倒、似为鬼物所凭、筹度周详、始行拘禁、并非听信人言而为此也”、“废太子之疾、渐已清爽,亦自知其罪”、“询问前事,胤礽竟有全然不知者,深自愧悔。又言我幸心内略明,犹惧父皇闻知治罪,未至用力刺人。如或不然,必有杀人之事矣”、“朕从前将其诸恶,皆信为实,以今观之、实被魇魅而然无疑也”,仿佛在给太子开脱,又两次三番召见废皇太子,给了臣下一个很明确的信号。
因为皇帝的行为,以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劳之辨为首的一群倒霉鬼觉得废太子风波已过,满心觉得皇帝还是倾向于废皇太子,便跳出来上疏保奏废皇太子,给皇帝搭梯子。
结果,皇帝又办了一件铁案:“近有为废皇太子条陈保奏者……小人不知,妄意朕召见废皇太子似非无故,欲致殷勤于废皇太子而条陈保奏者、甚非也”、“凡事皆在朕裁夺、其附废皇太子之人、不必喜,其不附废皇太子之人、不必忧,朕自有定见”,“劳之辨行事甚为奸诡,著革职、交刑部责四十板,逐回原籍……”
——看看人家这钓鱼手法!
等到把鱼都捞干净以后,他又吃了自己的圣旨,把大臣叫到畅春园去推举太子。群臣一致推举皇八子把皇帝吓到,才有了复立太子一事。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