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缓步走下楼梯,酒馆一楼内,几个酒保神情紧张地对峙着一名闯进来的瘦小青年。青年穿着一身褐色皮甲,金属锁扣黑色荨麻内衬,腰间绑着小刀,眼睛几乎是在高文出现的一瞬间就锁定到了他身上。
更令人诧异的是,青年背着一副巨大的铁青色棺材,而进了酒馆之后更是将棺材竖在墙边,引得不少路人侧目。
所幸这个时候酒馆里的客人并不多,不然这里的动静估计会把十字军引过来。
“抱歉,打扰到您的会议了。”爱莎尔惭愧地对高文低下头,“我这就赶他出去。”
“怎么,窝囊废只敢躲在这里,甚至连自己的酒馆都要被挂满教会的通缉令,亏你这里的酒馆还声称纳斯塔达城唯一为亚人服务的酒馆呢。”青年看见高文出来,也不急了,轻佻地扫视着公告栏。
“你叫什么名字?”高文倒是很客气地找了椅子坐下。
“利斯·亚赛特。”青年瞪着他说,将对方的不以为然看作是怂包,“他们……他们……”青年说着语气颤抖起来,“我们只是路过,他们就直接……”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痛苦地蹲了下来。
“那个棺材里的是谁?”
“……我的姐姐。”
面对利斯的回答,高文挑眉,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你的……姐姐?”
“这群畜生就只是因为她出现在路边,就‘顺便’把她撕开了!你懂吗!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是人!不,他们比狂兽人还要凶残,他们吃人,吃人!”利斯压抑着的怒火像是找到了宣泄口,“那个野蛮人冲过来就把她切开,和那些兽人的血,内脏,都混在一起……神啊!”
“你的意思是说,”酒馆骚动起来,高文摆摆手让爱尔莎处理,自己则将利斯带到一边,“那个力之勇者,在狂暴之后,将你的姐姐误杀了。”
“那根本就是屠杀!他们甚至没有一丝悔意!”
高文沉默。对于那个叫力之勇者的穿越者他也有所耳闻,是个以力量见长的恐怖野蛮人,能够单凭肉体粉碎没有魔法加持的城墙,而且极度嗜肉,就连同伴的尸体都可以毫不忌讳地吃下去。
“对于你所遭遇到的不幸,我很遗憾……”
每年被教会迫害的人成千上万,纵使有一些敢于反抗的也会很快被镇压,到头来只会制造更多的不幸。
“你明明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利斯猛地站起来,抬头与他对视,甚至一把用力攥住高文的衣领,“你知道他们烧杀抢掠,生吃人肉,荒淫无度,甚至发动战争,可你就只是看着!”
“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高文并不生气。
“不要小看我的职业,我可是游荡者。”利斯厉声说,“我跟踪过你,我知道你的过去,也知道整座酒馆都是你的人。但是我不怕。你就是那个被教会以异端为名,被烧了村子的牧师,如今却选择苟活于此?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懦夫!教会总有一天会找到这里,而你什么都做不到!”
“嘭!”
忽然,高文的手杖爆发出强烈的黑暗,就像是一个被黑暗术完全填充的小球猛砸坠地,众人惊骇望去时只看见利斯的脑袋瞬息间被死死按倒在地板上,力道之大几乎连地板都破裂开来,血从指缝间渗出。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利斯·亚赛特被高文按倒在酒馆的地上,瞳孔放大,四肢挣扎着:“不可能,你不是失去信仰了吗!”
高文没有回答他的质疑:“你这种不敢出声,只会来到别人的地盘里发火的才是懦夫。你想要自己复仇,我不会拦着你。但请你记住,这里也不是一个无能狂怒的人能够随便发泄情绪的地方。”
炉火酒馆里从骚动转变为了死寂,就连这里的老酒客都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和蔼的老板动武。
“……也许你说得对,我就是太幼稚。”
高文皱眉:“说吧,你到底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挑衅我?”
“复活她。”
“不可能。”
“你骗我。我的情报是真的。你果然是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牧师,”利斯抽着气,“你骗不了我。”
“我的力量来源……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高文摇摇头,放开了他。
在一百多年前,只要死亡时间不是特别久,久到化作了白骨或者腐尸,复活都是可以尝试的。然而,自从神明不再回应信徒们的呼唤之后,复活已经变成了一种奢望。这意味着绝大多数信徒都失去了力量来源,只有少部分牧师可以与神明产生若有若无的联系,而这一联系在勇者出现后彻底消失了。
如果不是他信仰破灭,而后又迈入新的领域后,那他也只会变成一个只会拿着手杖和锤子挥舞的牧师,最后的下场就是成为被教会洗脑的士兵,正如无能者将自身的痛苦施加在别人的身上那样,重复一次又一次的惨剧。
没人知道神明为什么不再回应,自那以后教会就一反常态变得越来越堕落,侵略性变得越来越强,甚至演变为一种不分对错,只看种族的屠杀,但凡质疑的人也会被划分进异端的范畴,被冠以邪恶的名号。
他的村子就是被这样毁掉的。
“她的灵魂已经被收走,就算是牧师全力施法也无济于事。她的灵魂根本没有留在现世当中。”琥珀如同幽灵般出现在高文身后,走到那个竖起来的棺材旁边,随后轻微地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只有两人能听到。
“你什么意思?”利斯·亚赛特看着这个身穿黑袍,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女。
“你说是教会的勇者误杀了她,那答案已经很明显了。”琥珀说,“教会用王座的力量收走了她的灵魂,被禁锢的灵魂自然就无法回归。”
“不……不会这样的……”
琥珀只是静静地看着。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她没有说,那就是将尸体转化为不死生物,但那亵渎的行为本身就与教会的手段如出一辙。她是与恶魔签订契约,又被时间法师送回过去的书卷邪术师,但并不是恶魔本身。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高文叹了口气,蹲下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我们不是敌人,相反,我向你保证。总有一天,他们会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