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茨村的银鳗酒馆大厅里,村民们三三两两的围在十余张木桌前,他们吹牛打屁,借此来消磨闲暇。手头宽裕的会点上个三斤上好的鲜啤,紧巴巴的则会要一杯葡萄酒,好叫人润润喉咙。那种家里一点余钱都挤不出的穷汉,看在都是同村的面子上,店主碍于情面也会送上半杯发酸了的陈年葡萄酒。
其中一张桌子上,三个年轻人专心听着汉斯的故事。
“灰狼格仑一下,两下,三下,他不停的朝路德维希的房子撞去,可路德维希不像他的那两个懒惰的表兄一样用茅草或者树枝去造房子,他造的可是石头房子,石块与石块间也因为抹上灰泥,黏的是无比牢固。”
“......最后路德维希再也不用担心格伦会在他耕种和割牧草时,从草垛、森林还有溪水里窜出来,伤害到自己的家人。”
讲完一个故事后,汉斯拿过一块摆在桌上的麦麸面包饼,就着酒大口咀嚼。
“路德维希干的太棒了。”丹尼尔叫起好来,他喜爱极了这头叫做路德维希的猪,特别是路德维希有着垂耳、长鼻子和一身柔顺光滑的黑色毛皮,跟他家猪圈里的养着的是一模一样,甚至路德维希一家的生活和自己的生活也有着不少相似。
麦克斯和卡尔同丹尼尔一样,从路德维希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他们的家境不如丹尼尔富裕,对路德维希的熟悉感是比丹尼尔要来的强烈。
“你故事讲的真是太好了,比集市上的吉普赛人还要好。”他拿起长颈陶土罐,热情的往汉斯的杯子里倒啤酒。
作为汉斯邻居的麦克斯虽说喜爱他的故事,但他更奇怪于汉斯的变化,以前的汉斯远远没有现在这般机灵,他问道:“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的?”
嘿嘿,还能从哪里来,这可全都是本人的原创故事,顶多就是有个别动物的名字借鉴了列那狐。汉斯得意的笑笑,以后世界上将会少掉一头名叫佩奇的约克郡猪,取而代之的是生活在莱茵河谷的苏耶特猪。
可惜的是,汉斯不能大大方方的说出自己就是原作者,因为他只是个上了一年识经课,会念不会写的半文盲农民,纯真到别说只有学者、僧侣和贵族才能学到的教会拉丁、托斯卡纳语、卡斯迪亚语(这两种语言是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的前身)以及中古法语,按道理他连南德人常说的高地德语——这一被上流社会视作粗鄙低贱的语言,都是大字识不了一箩筐。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要是想靠说书赚钱,只会让他变成别人眼中被魔鬼污邪附了身的异端分子,妥妥要上火刑架。
于是汉斯转移起了话题:“话说伯利神父为什么到现在也不放迪克勒回来,这都过去好几天了,迪克勒不过是个酿葡萄酒的手艺人,会在什么地方得罪他?”
卡尔说道:“我听人说是因为他有次给神父主持的圣餐礼提供了酸掉的葡萄酒,当时神父的脸就拉的老长,这仇神父怕是一直记到现在。”
“你这话就说错了,那次圣餐礼上的葡萄酒变酸,不是迪克勒的问题,而是伯利为了等教区的特使,把日期往后推了。恰好那几天非常热,等特使来的时候,这两桶上等葡萄酒已经酸臭了。”
“大家都清楚葡萄酒不像啤酒那样经放,得趁出桶时就要喝掉,不然没几天就会发酸。”
丹尼尔向大家卖弄起他的消息,“要我看,真正原因是伯利想拿走迪克勒的葡萄园,这样他就能售卖葡萄酒了。”
麦克斯赞同道:“也对,毕竟村子里谁不知道这家伙是出了名的贪财。”
“该死的秃头猪猡,他肯定从咱们要交的大小税里捞钱了,不然这税为什么征的是一年比一年多?”
这三人咒骂抨击着伯利神父,从神父的日常恶行一路歪楼到他疑似贵族私生子的身份。他们说的兴高采烈,汉斯听的却是在心里直摇头。
从去年十月开始征大十一税(即谷物十一税)开始,到现在四月为止,大家在这半年里被教会用不同理由变着花样征缴税,而且三个月后就又到征收血十一税(即牲畜十一税)的时候。
教会的收税频率高到几乎是月月收,可村子里连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顶多就是骂伯利几句秃驴、猪猡,贪财鬼。至于教会如此频繁的收税是否合理的问题,没人提出来过,也没人提议说:不如我们联合起来要求教区把伯利给更换掉。
自己老爹信教信的都快要破产了,还对教会的那套鬼把戏虔诚的很,或许过不了多久就得给伯利或者贝卢特·赫巴德去当佃户。
汉斯郁闷的喝了口啤酒,想着:德佬这般懦弱温顺,活该被人讥讽作教会的奶牛。
“哎哎,汉斯你别总一个劲的吃啊,难道你对那些个秃驴猪啰没半点怨言吗。”
“就算汉斯他有怨言又有什么用,他老爹康拉德对神父们的虔诚劲,在咱们村子里那是数一数二的,积累起来的善功怕是等他死后都可以不用经历炼狱,直接就能飞进天堂。”
丹尼尔扬起手来划出一条上扬的弧线,表示这就是康拉德飞升的路径,惹得其他二人跟着丹尼尔一起哈哈大笑。
面对这样一场尴尬的聚会,汉斯表现的却很是淡然,他趁着三人在边上说笑打闹,微笑的拿过托盘里的面包,这已经是他吃的第四个面包,其他人加一起吃的都没汉斯多。
被人嘲笑两句掉不了肉,汉斯巴不得朋友们多多请他过来,讲故事就能换来顿饭,对他来说还是划算的。
因为汉斯家现在还剩着的口粮已经是比较匮乏了,他在集市上除了用粮食兑换生活必须品外,还额外换了几袋鹰嘴豆,并且为了开展他的农业改良计划,硬是从口粮里扣出一部分麦子当作种粮。
为此汉斯还跟老爹大吵好几回,最终从老爹那爆了四亩地作为实验田,还把老弟拐过来给自己看地。
只要自己设计的豆麦套种方案能让一株麦穗结出六个正常大小的籽粒,那就是巨大胜利,等于自己每亩比原来能多收个百分之十六七的粮食,多收获的粮食覆盖鹰嘴豆的成本绰绰有余,这样算下来,不管鹰嘴豆能收获多少都是纯收益。
汉斯对自己的方案挺有自信的,因为光宋人记载的套种收成可比自己定的高多了,再加上后人的历次改良,自己定的下目标只会是保守,不会无法实现。
把汉斯从丰收的幻想中拉回现实的是从山上传来的钟声,从大钟振动的频率来看,不是以往准点报时的悠长钟声,而是急促的召集声,像催命符一样催促大家前往山上的修道院。
“敲敲敲,这帮秃驴一准又要来折腾我们。”丹尼尔重重的把杯底砸向桌面,他气愤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让老板过来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