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拉克和维瑞斯在那位接待女士的指引下，来到了等候区，在一处靠窗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沙发意外地柔软舒适，与外面那个坚硬、粗糙的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

　　罗拉克靠在沙发背上，目光投向窗外。他们所在的楼层相当高，视野开阔。

　　近处是飞地内部整洁有序的白色建筑和精心修剪的绿色园景，再远一点，就是那道清晰的白色围墙，如同刀切般将这里与外部隔开。围墙之外，是广阔的、如同灰色伤疤般的福拉德区废墟，断壁残垣一直延伸到远方。更远处，科约什城那片低矮、密集的木石建筑轮廓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模糊不清，最终融入地平线上那片灰蒙蒙的、带着海腥味的雾气之中。

　　这幅景象，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被强行拼接在了一起。

　　他收回目光，看向旁边。维瑞斯已经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长长的银色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看起来确实非常疲惫。

　　“所以，”罗拉克压低了声音，不想打破这难得的片刻宁静，但心里的疑问实在太多了，“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看到，很多工位…或者说类似办公桌的地方，都是空的。有些楼层看起来甚至完全是黑的，根本没人。”

　　罗拉克在原来的世界里，为了生计曾在各种办公楼里干过不少搬运、清洁之类的低微工作，他对这种地方的“人气”或者说“空置率”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敏感。

　　“我不知道。”维瑞斯依旧闭着眼睛，声音轻得几乎像耳语。

　　“呃，但你不是在这里工作吗？”罗拉克有点不解。

　　“是的。”

　　“那你这个‘专员’……到底是个什么专员？具体负责什么的？”

　　“一切。”维瑞斯言简意赅地回答。

　　罗拉克被这回答噎了一下。“一切？”他追问道，“那……你没什么手下之类的吗？按理说，你这个头衔听起来不低吧？话说回来，既然你回来了，我怎么没看见有人出来给你接风洗尘什么的？”

　　维瑞斯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银色的眸子转向罗拉克，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我没有手下。”他平静地说道。

　　这下轮到罗拉克彻底懵了。“没有手下？”他有些难以置信。这“专员”的头衔听起来怎么也算是个中层管理吧？而且还是在这么个气派的地方工作。居然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维瑞斯没有再理会罗拉克接下来的疑问，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他们左侧的走廊传来。一群大约五六个人走了出来，他们穿着和他见过的在这里工作的员工们身上类似的深色常服，但款式和细节略有不同，看起来像是不同部门或者级别的成员。他们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着什么，表情严肃，行色匆匆，甚至没有朝等候区的罗拉克和维瑞斯这边看上一眼，便径直走向了另一边的升降平台区域。

　　紧接着，那位之前进去通报的男性工作人员从墙壁后那扇无声滑开的门里走了出来，径直回到工作台后。他对那位女士低语了几句。

　　那女士随即抬起头，看向维瑞斯，脸上依旧是职业性的微笑：“维瑞斯专员，协调官现在可以见您了。”

　　维瑞斯闻言，缓缓起身。他下意识地伸手，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从死人身上扒下来、却依旧显得熨帖的衣服的领口和袖口，动作细微，却带着一种习惯性的优雅。

　　罗拉克看着他的动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跟上去。他想看看这个所谓的“协调官”是什么人物，也想知道维瑞斯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好消息是，那位接待女士和旁边的工作人员似乎默认了他的跟随，并没有阻止他。

　　他们跟着那位男性工作人员离开了工作台所在的区域，进入了一条安静的走廊。走廊两侧是光滑的墙壁，没有任何门窗，只有柔和的光线从天花板洒下。走了大约十几米，工作人员在一扇看起来与墙壁别无二致的面板前停下，再次按动了某个地方。

　　面板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后面的空间。

　　这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与楼下大厅的宏伟和冰冷不同，这里的布置显得更加简约、收敛，甚至可以说有点……古典。深色的实木（或者看起来像实木的材料）构成了主要的家具——一张巨大厚重的办公桌，几把带有扶手的椅子，以及靠墙的几个书柜，里面塞满了厚厚的卷宗和书籍。地面铺着暗红色的、带有复杂几何图案的地毯，吸收了大部分声音，让房间显得格外安静。光线从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透进来，明亮而不刺眼。

　　房间的墙壁上挂着许多幅装裱精致的画像。罗拉克扫了一眼，发现画中人物各异。有穿着各式服装的人类，神态或威严或睿智；也有一些明显不是人类的存在——在一个角落，他清楚地看到一幅油画，画着一个穿着华丽服饰、头颅却是一个覆盖着细密鳞片的绿色蜥蜴头的“人”；而在另一个角落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风格更加古朴的、似乎是某种金属蚀刻画，上面描绘的根本就不是人形生物，而是一个巨大的、布满褶皱的眼球，周围环绕着无数扭曲的、如同触手般的附属物。

　　一位看起来大约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性正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微微低着头，似乎正在专注地阅读或处理着桌上的一份文件。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裁剪合体的上衣，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鬓角略有些花白，脸上带着一种长期处于高位和处理复杂事务所特有的疲惫，但眼神专注。

　　而在办公桌的两侧，不远不近地各矗立着一副通体覆盖着华丽雕饰的金属盔甲。这两副盔甲比门口的“灰皮佬”要小巧得多，更接近人类的尺寸，但造型极其精美，银色的金属表面打磨得锃亮，上面镶嵌着金色的线条和一些闪烁着微光的宝石。它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两尊昂贵的艺术品。

　　但罗拉克看着那盔甲流畅的线条、锐利的边缘以及握在金属手甲中的、同样装饰华丽却明显是武器的长柄战斧，心里却升起一个清晰的念头：这些玩意儿，绝对不止是装饰品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