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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继续成长吧,少年!
作者:优质麦芽糖 数字:2247 吐槽:1 更新日期:2025-06-05 21:01:34

  《落第归乡留别长安主人》

  豆卢复

  客里愁多不记春,闻莺始叹柳条新。

  年年下第东归去,羞见长安旧主人。

  ……

  待眼前的烟雾散去后,顾柯正打算从已经只剩下门框的侧门外试探性地迈进国子监中时,从国子监中风风火火地杀出一员学士模样的“猛将”来,厉声喝止了顾柯的闯入。

  “何人竟敢擅闯天子之庠序!莫要自误!”

  说是学士,乃是因为其一身的打扮,赫然便是贞观年间担任中书令的高唐县开国公马周上书建议朝廷为学士配备的棠苎襕衫。

  说是“猛将”,乃是因为这位学士脸型方正,微黑的面色由于情绪激动而透出些许红色仿佛加热的铁块。

  他肩上扛着的是“长戟”——锄头,手里提着的是圆形“大盾”——装满水的木桶,更加之其五官颇类怒目天王之相,从气势上看全然不似饱读诗书之辈,倒像是个卸甲归田的历战武夫。

  待这位学士火急火燎地冲到侧门旁拦住顾柯后,便迅速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一圈侧门周围的菜圃,似乎……是在观察有没有人来偷摘菜圃里的作物。

  黑脸学士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种的菜圃没有被人偷摘的迹象,顿时如释重负,面色也舒缓下来,不再如怒目天王般唬人了。

  “……阁下可是国子监中的知馆博士?”

  顾柯见眼前这位学士打扮的黑脸汉子终于放松下来后,才试探性地出言询问道。

  “某便是国子学知馆博士苏龠,现下馆内马上要补入参加明年春闱的乡贡举子,闲杂人等不许入内,汝来此所为何事?”

  苏龠眉头一皱,将身子侧过,抬脚踩在刚刚从门框上脱落,已经朽坏的木制门板上,警惕地询问顾柯的来意。

  为方便干活,他并未穿着国子监知馆博士的深青色官服(其实是因为穿破了还没补好),而是内穿深衣外着襕衫,配上他肩上的锄头和周围的菜圃,远远看去,任谁都会以为他是一名被雇来替国子监种地的农夫。1

  “嘎吱——”

  被黑脸学士苏龠踏在脚底的门板发出一段痛苦不堪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了。

  确认了这位黑脸学士的身份后,顾柯就从肩上的行囊中掏出了能证明自己身份及参考资格的种种文牒交予眼前的国子学知馆博士:

  “这是越州长吏司功参军所给文牒,这是国子监发给的准许参加补入学馆考试的文牒……”

  “咚!”

  苏龠将手里的锄头往地上随手一扔,砸出一声闷响,吓得顾柯眉头一跳,险些没抓稳手里的文牒,而苏龠则毫不讲礼地从顾柯手中一把夺过文牒一目十行地查验了起来。

  待目光扫到写有姓名的那一行时,苏龠猛地抬头盯住顾柯,好奇地问道:

  “你便是那越州乡贡举子顾柯?”

  顾柯闻言神情一振,连忙点头称是,并满怀希冀地询问考场位置:

  “正是,不知在下该前往何处参加国子学入馆考试……”

  “你现在就已经在参加国子学入馆考试了,先拿着这个。”

  不料苏龠直接出言打断了顾柯的问题,同时将先前自己摔在地上的锄头捡起,递给了顾柯。

  “今日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打理好侧门周围的菜圃,第二件事是雇人来把侧门修好,起码先将门堵住,莫要晚间让市井无赖偷溜进来。”

  “啊?”

  顾柯一脸茫然地接过苏龠递到手里的锄头,又一脸茫然地看了看这位国子学知馆博士,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刚才的话。

  不料苏龠却义正词严地说:

  “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为师已经以身作则践行先圣教诲,你既熟读九经,自当知晓其中道理,这打理菜圃便是你入国子学的第一场考试。”

  虽然顾柯很想直接破口大骂“你这穷措大莫不是戏耍于某?国子监哪有你这般考试的道理?分明就是想支使某替你种地!”

  但是一想到自己哪怕进了国子监也得归这位知馆博士管,而现下自己若想进国子监的大门还真得仰仗这位黑脸学士,权衡利弊之后,顾柯也只得一边拿起锄头开始认真打理菜圃,一边在心里默默对着苏龠恨声骂道:

  “尔母婢也!”

  ……

  “哼~哼~哼哼~”

  国子学馆的餐堂内,年近六旬,身穿陈旧绯色官服的李监司一脸无奈地看向手舞足蹈,状若癫狂的知馆博士苏龠,轻咳了两声提醒他道:

  “论堂中尚有乡贡举子为补入学馆参考,你身为知馆博士,为何不前去监查一二?”

  苏龠闻言立即止住动作,但也未就此动身离去,反倒是如狂生一般箕踞而坐,冷笑道:

  “有甚好监查的?万一抓住了几个舞弊之人又当如何?莫非还能当真将这些‘俊士’清退不成?某不过是一介小小的知馆博士,可万万得罪不起朝中显宦。”

  在现在的国子监里,补入学馆的考试早就形同虚设,考生公然舞弊也无人在意,如果国子监中的教官执意要管,反倒容易惹怒某些考生背后的大人物。

  反正成为国子监的生徒只是众多参与科举的门路之一,更算不上首选,教官们自然是不愿因这等小事给自己找麻烦,左右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监司见苏龠露出一副颓废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伸手翻看着摊开放在案上的各色账目,略略一算便知学馆亏空仍多,如今又有新生徒补入,给食负担更重,只怕难以为继。

  可自己去年为弥补亏空就已经拉下脸找过礼部和户部要过款项,今年才刚开了个头,南衙如今还在支持南诏战事,再向朝中索要支持恐难成事,无论如何也得熬到年中再说。

  想到未来几个月的艰难,李监司顿时眉头紧锁,那半头白发都愁得又多出几根来,忍不住幽幽一叹:

  “哎……”

  “哦尚有一事忘记禀明监司,那院墙边的西侧门彻底朽坏,今日已经支撑不住倒塌了……”

  苏龠一拍脑门,仿佛突然想起重要的事,满脸严肃地对李监司说道。

  “啊?”

  李监司闻言也忍不住瞪大了略微浑浊的眼睛,一想到修补侧门所需的费用,再加上新入学生徒给厨消耗的餐费,债多压身,急得他险些闭过气去。

  “……不过某现下已经差人去修补了,无需再从学馆账上支出。”

  苏龠一脸得意,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李监司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再转念一想苏博士穷得连补官服都要等到下月发了俸禄再去,又哪有钱去修复国子监那能容数人并列而入的宽大侧门?

  于是心中疑窦顿生,满腹狐疑地发问道:

  “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今日国子学有一新入生徒见学馆破败,心有戚戚,遂自请出资为学馆修缮已破侧门,某虽几番劝阻,然其仍旧执意为学馆尽绵薄之力,无奈之下只得应允其请。”

  苏龠一边伏在案上动笔如飞,一边头也不抬地回复李监司的质疑。

  “那你现下在写什么?”

  李监司把头凑到苏龠跟前,发现他正在书写的,似乎是外面论堂中考生们所用的经义试卷。

  “那位新生徒补入国子学馆时的考卷。”

  苏龠三下五除二地写好试卷,待纸上墨迹微干后,便取过朱笔在其上认真批注道“颇通经义,准入学馆”。

  李监司顿时明白苏龠先前为何会说出那般不合常理的话,立马便憋红了脸,戟指向这胆大包天的黑脸文士,厉声指责道:

  “你你你你,安敢如此?国子监乃天子之庠序,身为知馆博士却这般作为,岂非公然舞弊?”

  “与其任由旁人强压国子学馆对公然舞弊之辈视若无睹,不若某作为博士亲选一名生徒补入学馆,起码也可给学馆减轻几分负担。

  倘若他日后在学馆经义试时未能通过,某亦可将之逐出学馆,但此时坐在论堂中的生徒,日后若有不通经义者,监司可敢将他们逐出学馆?”

  苏龠替顾柯完成进入国子学的补署程序后,方才抬起头平静地回应了李监司的呵斥。

  而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诛心之语也引得李监司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只能黯然失色,颓然坐倒在专为学馆监司准备的榻上无言以对。

  李监司比谁都清楚苏龠这番话说得一字不差。

  自十年前苏龠作为新科进士通过吏部铨选补阙进入国子监担任知馆博士后,他亲眼看着这个最初满腔热血的年轻人被困在国子监这座樊笼里中撞得头破血流,无处可去,一步步从满怀希望到变得愤世嫉俗。

  而这一切只因为苏龠曾经执意要将公然在国子监经义试中舞弊的杨收之子杨钜逐出国子学,也因此与时下在南衙权倾一时的首相杨收结下了不小的梁子。

  而当朝宰相杨收对苏龠胆敢“不识时务”惹怒自己的惩罚,便是让他永远留在国子监当知馆博士,充分满足他一心整肃国子监学风的“宏愿”。

  以如今国子监的颓势,苏龠哪怕再在这里干上十年,也断无机会在吏部考功司处获得上考,然后经由吏部铨选跳出他初次入仕的国子监,自此仕途断绝形同禁锢。

  一想到苏龠坎坷的仕途和他多年来与自己一起苦苦支撑着这破败荒芜的国子监,李监司酝酿许久的怒火还没来得及发泄便消弭在了腹中,等到他再想开口劝苏龠时嘴里却只剩下了一股苦涩之意:

  “苏博士你这般与自己作对又是何苦来哉?哪怕你当初驱逐了杨钜,他也可换了门路依旧进士及第,如今不消几年便已经转任为高陵县畿县令,为这一桩无足轻重的小事,你却整整十年未曾走出这国子监一步。

  若早知今日,那时便当由老夫来替你做这恶人,一念之差,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李监司说到最后悲从中来,哽咽难言,对自己身为监司却没有保护好年轻下属,致使苏龠今日愈发困顿前途断绝感到万分后悔。

  苏龠闻言却并未流露出太多明显的感情波动,只是抬头望着国子监院墙围成的方形天空,良久之后方才平静地喃喃自语道:

  “事过境迁,多言无益。”

  俨然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

  天色渐晚,干活干得满头大汗的顾柯喘着粗气蹲坐在菜圃间的田垄上,望着眼前绿油油的菜地,他恶狠狠地在心里赌咒发誓道:

  “呼——呼——总算收拾好了这天杀的菜圃,也不知那苏博士是不是在诓骗于某,倘若他未按约定将我补入国子学馆,某定要教他知晓顾禹巡绝非是他能随意戏弄的!”

  在自行找来木匠让其把破门简单修补至可以正常出入后,顾柯整整在这片不大不小的菜圃里干了两个时辰的农活,如今是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唯一还支撑着他保持冷静的便是先前那黑脸学士苏龠许诺将自己补入国子学馆中为生徒的话语。

  “子曰:‘圣人以身体之。’,禹巡今日所为,已然窥得经义一道之门径。”

  正当顾柯盘算着万一事情有变,自己该如何寻机报复这狐假虎威的黑脸文士时,那熟悉的声音又再次出现,令他精神一振,抬头看向前方。

  这一次,苏龠特意换上了国子监知馆博士专属的深青色官服,一脸严肃地将几张文牒交还给顾柯,并勉励他道:

  “从今日起,汝便是这天子庠序中的生徒了,还望禹巡你能日夜精进文学,一举登科,莫要日夜流连于平康里,白白浪费大好年华。”

  顾柯从他长满老茧的手上接过文牒,只见其上记录有自己所属的学馆、住宿及每日给食等待遇,落款处所写名姓也并无错误。

  望着手里来之不易的文牒,顾柯一时间竟有些心潮澎湃,他暗暗松了口气,心道:

  “看来这苏博士还算有几分廉耻心,某替他完成了这些俗务后他便信守承诺完成了补署手续,给了某一个国子学生徒的身份,即便明年春闱未能登科,也可凭国子学生徒的身份继续参考。

  费了几番周折,来长安的第一件大事总算是有了着落,接下来……”

  想到自己最近准备了许久临近尾声的另一项计划,顾柯便收敛心神,郑重其事地向苏龠行了一礼以示感谢,随后转身告辞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薛崇古竟给某推荐来了这样一号人物,有意思,有意思,且看你能在长安城里闹出什么动静。”

  苏龠望着顾柯逐渐远去的背影,想起不久前与自己相交莫逆,刚刚才回到长安任职殿中侍御史的友人薛崇古在信中对这名年轻士子的评价,不由得哑然失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