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峭壁之上的城堡比夏洛特想象的要大很多,也要豪华的多。
青铜包覆的木门,大的夸张的庭院,驻扎士兵的营房,还有最中心那座高高的塔楼。
如果没有人领路,他一定会在这个建筑里迷路。
走过陡峭的楼梯,穿过悬挂历代祖先和著名人物肖像的走廊,就见到了一个穿着礼服,留着八字胡的秃头。
他自称典礼官,要在觐见之前教一下夏洛特一些基本礼仪与规矩。
典礼官将他带到一处房间内,指挥夏洛特站在一面剔透的镜子前,给他示范着各种情况下应该使用的礼节。
他每做一次,就让夏洛特跟着学一次。
从拘谨到麻木,从麻木到厌烦,夏洛特只用了十分钟。
他不觉得这是踏入了上层的标志,而是一种荒唐。
那些尼弗迦德人都快兵临城下了,你还有时间给我弄这些?
但此刻的他只能像一个木偶,在战火即将逼近时,还在宫廷的玻璃镜前起舞。
他又不得不这样做,不然引起主君的不悦,轻则减少赏格,重则丢掉脑袋。
“请记得保持礼节,盖乌斯先生。”
当会客厅的门打开,夏洛特庆幸折磨终于结束了。
那个讨厌鬼最后嘱咐了一次后就悄然退走,由希顿领着夏洛特走了进去。
宽广的会客厅内,两侧挂着不少绣着金狮的纹章旗帜,还有武器与收藏。每隔数步就有一个全副武装,手持斧戟的卫士。
皇后陛下穿着礼服,端坐在一个红色的座椅上,身后站着几名侍从,端详着这个幸存者。
卡兰瑟以美貌、勇武以及铁腕的统治手段闻名遐迩。
她是辛特拉的实际掌权者,若不是贵族们的阻止,辛特拉大概也不会有一个名义上的国王。
她在十五岁时领军击败了那赛尔的军队,亲临阵前,为自己的传奇人生博得了一个盛大开幕。
但这次玛那达山谷的惨败,恐怕是她谢幕演出的序章了。
损失太惨重了。
不仅国王身死,绝大部分的军队都葬送在了那里。她虽然对治下的子民有信心,但抵御尼弗迦德人可不能只靠忠诚。
希顿没有停下脚步,留下夏洛特在隔着十几步的红毯上站定。夏洛特正要单膝跪下,就听见座椅上的统治者开口。
“无需多礼,盖乌斯卿。”
“谢陛下。”
对那套繁杂的礼仪,夏洛特其实并没有记得很清楚。他暗自庆幸,如果真的走流程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乱子。
道谢,抬头,借着墙壁上窗的光线,夏洛特看清了皇后陛下此时的模样。
这个有着雌狮之称的女人,被岁月侵蚀的脸上神情疲惫,脸色和嘴唇就像她的头发一样白。
看来父亲说得没错,皇后一定受了不轻的伤。
卡兰瑟强打精神,继续说道:“感谢你送回了我丈夫的首级,而另外一个,那是尼弗迦德的指挥官吗?”
“是的,陛下,”
“你也算是为伊斯特,还有你的袍泽复了仇。”
“你的爷爷很勇敢,你的父亲也是,现在你也证明了自己。”
“这很好。你有什么想要的封赏吗,盖乌斯卿?”
机会来了。
夏洛特低下头:“我希望我的父母能够安全。”
寂静。
这个奇怪又含糊的要求让大厅笼罩在诡异的低气压里。
半晌,端坐在王座上的皇后才开口道:“可以,让你的父母进入城堡。即使整个辛特拉烧起战火,这座城堡也会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夏洛特迟疑了一下,继续开口:“不,陛下,我的意思是——”
“住口!在你的眼里辛特拉毫无胜算吗?!”
辛特拉的雌狮毫不掩饰愤怒,咆哮声让卫士尽皆低头。夏洛特看到那张愤怒的脸,莫名想到了伊斯特国王的遗容。
他慌忙单膝跪下:“绝无此意,陛下!”
“若不是你带回了我丈夫,还有那个黑皮狗的脑袋,只凭这句话就该被拉出去处刑了!”
“给我滚,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那个冰冷的大汉再次来到了夏洛特的面前,一言不发,态度却很明显。
……
夏洛特再次走在回家的路上,沮丧和懊悔缠绕着他的心。
回去后如果爸妈问起,自己该怎么回答说啊?
这次觐见刚开始几分钟就惹怒了王后,不仅没了封赏,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太好过了。
更重要的是,爸妈怎么办啊?
因为自己说的太直白了吗?
夏洛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到身后有一种针刺感。他扭过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有人在跟踪自己。
是谁?王后派来的人吗?因为恼怒自己但又不能公然下手?还是其他人,比如尼弗迦德的间谍?
夏洛特用最坏的可能来猜测,这样的危险不能带回家。
他想起前方不远处,是年幼玩游戏时喜欢躲藏的小巷,于是改变了方向。
那里是个解决麻烦的好位置。
如芒在背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偏移了既定路线后反而越来越明显。
当迈入那个不足一米宽的小巷时,夏洛特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阴影里。他转过身,冷冷的盯着巷口出现的不速之客,从腰间拔出防身的短剑。
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本来,我还对你如何从那个战场里走出有所疑虑。”那人戴着兜帽,没有揭下,但无论是声音还是身形都很熟悉:“但现在没有了,夏洛特·盖乌斯。”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希顿。”
夏洛特看见猎魔人朝自己扔过来一块东西,他本能的侧避,任由它摔在地上。
他用余光一扫,有些不敢相信。带着防备的架势后退两步,才捡了起来。
“你的要求太过直白了,陛下不可能答应你的请求。”
希顿的声音适时响起,夏洛特也看清了,手里握着的是一块令牌,上面的金狮张牙舞爪。
“……但有功不赏,不是辛特拉的风格。这块令牌陛下让我交给你,最好在今晚,趁尼弗迦德人还没来就出城。”
又有一个布袋扔了过来,这次夏洛特选择了接住。随手掂了掂,就感受到了里面的份量。
“谢谢你,希顿。请原谅我的无礼,也请你向陛下转达我的谢意。”
他看到希顿在离开前看了一眼自己,不知为何,那双像蛇一样的眼睛里居然有些羡慕。
他也想离开吗?
——
“什么?出城?”
父亲有些诧异,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尼弗迦德人很快会包围这里,在这个节骨眼?”
“而且我们也出不去呀,城门已经戒严了。”母亲接过了话头。
“这是王后陛下的意思。”夏洛特拿出了令牌,放到了桌上:“她委派我去后方看看,如果战事不利,国都里这么多平民要有一些合适的地方迁移。”
这是夏洛特回家的路上编织的借口。
他很清楚自己父亲的个性,如果不找出一个借口,他一定会留下来与这座城市共存亡。
这是爷爷的理念,也是父亲的理念,他对夏洛特从小到大的教育方针——盖乌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没有其他的了吗?”父亲忽然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夏洛特本能的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是吗……”
父亲又陷入了奇怪的沉默里。
但夏洛特却顾不上这么多了,谁也不知道尼弗迦德人什么时候会来。
“事情紧急,别带太多行李,最好马上就能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