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政令
拖着脚步，她越发确信自己的猜测。躺倒在床，她掏出口袋里的肉丸。肉丸脏了，口袋里油腻，细看细摸，还真是有种肌肤般的柔顺。
两瓶空气清新剂，从时间上看，是在她离开家到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买的。然而只一下便喷完了，是想遮盖什么气味？
“欲盖弥彰……”
或许还有其他线索？她正想再找，门前又是一阵“咚咚咚”响。开门一看，一个中年的秃头大叔，旁边还站了个漂亮的女人，抱这个安睡的孩子。
“你是梁文斌吗？”秃头拿这笔和本，习惯似的戴着口罩。
“是我。你们是？”
“哦，我是紫葫芦社区的居委会的王大妈。旁边这个是你楼下的邻居。”
顶着中年大叔的脸，自称大妈。怎么看都有一种诡异感。“有什么事情吗？”“呃，是这样的，出了这样事情，总不能叫社会乱，所以各局各组织都维持秩序了。居委会是想跟你问几件事情。”“请进来说。”
梁文斌搬了两个板凳，王大妈道：“第一件，就是，你愿不愿意参加女性的哺乳工作。”
“？什么？”
“是这样，昨晚不是都性转了吗？全仰老天保佑，叫孩子生下来。倘若孕妇成了男人，而孩子仍留在肚里，大抵要被胀死。我邻居家的那个妈妈，怀孕三个月，今早生下来一看，七八个月大。那些八月前出生的孩子，都是七八个月大。”王大妈说着，敲了敲桌面，显出愁苦的皱眉和悲悯的诉苦声：“七八个月算是早产儿，普通的配方奶粉大都不能喂，得找医院买。然而，魔都市有三千多万人，其中孕妇可想而知的，医院的专用的奶粉也不见得充足，便只能叫人来喂。那些孕妇有的丈夫在身旁，可是这也不见得能喂。有的是大小和储量的问题，就看我旁边这个，你看，她就是平的；有的是拉不下脸，心狠的不想喂孩子，便花钱出来，找人喂；再有的孕妇家，丈夫在外地，一时间回不来的。”
梁文斌思索片刻，每一句话都查看了几遍，笃定这话并无问题，乃是实实在在的考虑，便问道：“所以，居委会就提了个组织志愿的主意？”
“倒不是居委会，听说是全市开会时一个警察提的意见。”
“嚯，又是警察？”
“怎么了？”
“我听说，赶不穿胸罩的女人回家就是一个警察提的。您继续说。”
“要是参加这个志愿的话，回头居委会会给你们个人的档案里登记一下，再盖个章的。你想，不过拉下脸，既得了孕妇家的感激，算条人脉的；又救了条性命，总归是做好事；将来工作交简历，人家一看，你还做过贡献，工作不比别人更好找？”
梁文斌听得想笑，挠了挠下巴，忍道：“这个我会考虑，还有什么事？”
“第二件事，就是，回头居委会会组织几次培训，教导你们如何适应这个身体的，你来不来？这公益，免费。”
“我来。”
“签字吧。”
签好字，王大妈看了看，点了点头：“第三件事，就是希望你能拍张照片发给我们，备注一下住所、手机号这些。我发你个PDF文档吧，你照着要求写，居委会对你们进行初步登记。第四件事，就是一些外面传的。有些人只有女装，有些人只有男装，那么多人，商场供给不够，所以先互换，凑合凑合。”
“好，还有事吗？”
王大妈看了看一旁的女人，那女人张口道：“哥，你们家今早在干什么？”
梁文斌的双眼眯成一条缝，一双耳蓦地高仰下巴，分明仔细而且严肃了：“我出门买衣服，走得早，家里只有老婆。你听到了什么？”
“就榔头砸墙的那种声音，从八点半多一点，一直‘咚’到十一点多。”
“应该是剁肉泥，搓丸子。今天中午我和她吃的肉丸子。”
“那一定剁了不少。”
送走王大妈两人，梁文斌胳膊肘支在沙发上，手托起下巴。不少吗？那一盘子，才不过……她打开冰箱，翻找不到更多的丸子，也没有什么额外的肉泥。
不，按理来说，他剁泥剁了两三个钟头，怎么会什么也没有呢？除非，那些东西被他带走了。但是，如果只是肉的话，也不可能剁两三个钟头……
梁文斌回想起饭时，丸子的口感，并没有那种粗糙的杂碎。那么，去了哪呢，下水道吗？梁文斌从起始处细细地推算，起初是卧室，而后是某处，最后是厨房。可是，婚前又不是没做过，便是解释么，也可以说未曾发觉。这样的作为，解释不通。
“是个异类，也许是白，也许是黑，但绝不是黄皮。”她一拳打在墙上，一想到刚才吃下去的东西，便一阵反胃，狠狠道，“这毒妇，也下得去手。”
她打开通讯录，翻找起来。
……
地铁上站了警察和医生，一个站点便有七八个人。面容变化，无法扫脸，整个地铁门都大开着，只有一个扫码的小块儿可以付钱。任谁带东西来，警察都要人工地检查一番。叶锦雪黑着脸，递出登山包。
拉开拉链，取出几个塑料袋看，内衣内裤，男女双方的都有，数量还不少。警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姓名，性别，带这些干什么？”
叶锦雪摊开双手，道：“警官，我只是带一点内衣裤。”
警官面无表情：“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回答问题。”
“叶锦雪，原性别女。这些东西，都没穿过。我这些是借给别人的。”
“很遗憾，我们要收缴这些东西。”“什么？”“收缴。”“为什么？”“一梅二淋三沙眼，湿疣疱疹滴虫病。还有艾滋、股藓。谁知道这些干不干净，谁知道你穿没穿过。”
那警官不给叶锦雪反对的时间，对旁边道：“登记一下身份证，这些东西送回去鉴定。”
“我——行，你们把包还我。”
检查的警官又搜索登山包，从中搜出两个铁饭盒。打开它，米饭上淋着肉泥，还有血肠，以及一些骨头杂碎。闻一闻，还有股很重很重的羊膻味和血腥味。那警官哼笑一声，道：“今儿出来做工？”
“呃，给丈夫送的……”“哦，不是你走累了吃两口？”“怎么会呢……”
警官放回饭盒，道：“压在内衣裤底下，也不嫌有味。”
登记完信息，警官扯下纸张，将几个塑料袋放在一起。她给纸张和袋子拍了照，将纸张放入其中。一个医生将它们带走了。
……
“为什么连这个都要查呢？”
市长的笑容和蔼可亲，她说话慢条斯理，眼里似乎有图形几何和加加减减的算术。桌子上摆放着茶水，萧乐尘倒了一杯，润了润嗓子，道：“怕有人倒买倒卖，还怕有人把穿过的当没穿过的卖。”
“那要是内衣裤店出来卖呢？”
“您认为，今天的情况，内衣裤店还会有剩的？便是真外卖，也一定违法。”
“如果是亲朋好友相互借的呢？”
“且不说哪些异性间的关系能好成这样，但就卫生情况来说，我们就要杜绝。谁知道谁有没有病呢？而且，我们还要查他们的聊天记录。”
“买内衣店的买多了呢？以及，这么干不算侵犯隐私？”
“看一下手机上的消费记录，打电话确认一下。至于隐私……现在是非常情况。”
……
天空一阵深蓝色的海洋，星星泡沫似的闪烁。一盘白玉高悬，斜照入局长办公室。林局长的鼾声很大，门前一阵敲击声，萧乐尘看了眼时间，道：“请进。”
李青玄进门，看了她一眼，来到林局长前，道：“林局，名单出来了，请您醒一醒。”
“啊？哦~”林局长被一阵晃，晃醒了。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抱怨一眼李青玄，便递到桌旁，给了萧乐尘：“萧局，你来看看，让青玄给你报告。我再眯一会。”
“林局，萧队还是副支队长呢！”李青玄瞪大眼，似乎听到了“关云长大战李云龙”，看到了个恐龙似的。
林局长摆了摆手，醉了似的迷糊道：“早晚的事嘛……”
萧乐尘石头似的不说话，冰块似的散发了冷气。
李青玄面容一红，露出个无声的笑，便轻咬口下唇，向萧乐尘报告道：“向您报告，这是今天巡警上报的名单，共有二十九人，均携带大量内衣裤出门。”
“查过医院记录和聊天记录吗？”
“刚查完。”
“讲。”
“李浩，原男性。患有股藓和梅毒，我们现查她的聊天记录，发现她伪装成内衣商家，进行外售。目前衣物正在进行检查。”
“杨霞，原女性；赵活，原男性。此二人为夫妻关系，原先在一处商场经营一家内衣店。在看到机遇后，加入各个群聊，以三百到五百为价格，高价出售。现因扰乱市场，暂时拘留。”
“孙如雪，原女性，患有细菌性阴D炎、尖锐湿疣和滴虫病。聊天记录显示，她是外借给她几个男朋友的。”
“几个男朋友？吓，几个啊？”
“八个。”
“生化母体……”
“叶锦雪，原女性。并无医院记录，聊天记录并无问题……”
李青玄报告完，敬了个礼，关门走了。
翻看着这份名单，萧乐尘看了看彩色截图，在几个人名后画了个对勾，递到林局长前，道：“林局，我的工作完成了，先下班了。”
萧乐尘走了。林局睁开眼，便打开几份文件，胡乱一摆，展开张折叠床，睡在了局长办公室。办公室的灯光仍然明亮，窗里传来她操劳的鼾声。
